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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静悄悄的,光线很暗。

那只狸花猫被关在玻璃窗外,不停地喵喵叫着,它的爪子挠着窗棂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却像是听不到似的,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沙发背后的地板,神情空洞。

在他的脑海里,昨天的地板上该有一片殷红的,无论怎么擦洗都洗不掉的殷红血迹,那两个他最讨厌的人,就躺在血泊里。

咽喉被人割破,表情都定格在生前最后那一刻的狰狞,死不瞑目。

小孩儿刺耳的哭声犹在耳侧,吵得他耳廓生疼。

眼前像是被朦胧的血雾笼罩,他眼前所见,都是一片难以擦拭的绯红。

警察在这屋子里来来回回,看清女儿女婿凄惨死状的老人掐着他脖子的窒息感犹在,挂在那个小孩儿脖颈间的玉坠就晃荡在他的眼前。

“是不是你杀了他们?是不是你?!”老妇人尖锐失控的质问如同瞬间袭来的冰冷浪潮一般将他淹没,他无法对上那样一双恨意充盈的眼睛。

犹如疯子一般的老妇人还在一声声地骂着他“白眼狼”,那个身上沾了父母血迹的小男孩儿却被他爷爷小心地抱进怀里,擦拭过他眼眶落下来的泪珠。

不是我……

我没有。

他明明想要这么开口,却被周遭的吵闹声,哭喊声,淹没在了喉咙。

十七岁的容徽做过最重要的决定,是要逃离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家,他想要逃开养父母的叱骂,指责,与忽视。

却在还未来得及实现的前一天,当他从围棋馆回到这里时,站在门口,亲眼看着他们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脖颈汨汨汹涌,在这最冰冷的冬日里,温热的血液还散着似雾的热气。

就在他的眼前,血液渐渐冰冷,凝固。

满怀悲痛的那对老夫妇把他们年仅两岁的小孙子接走了,从头至尾都没再看一眼站在那儿的容徽。

容徽是被孟家和的父亲孟少堂收养的孤儿。

他的襁褓之中别无他物,唯有脖颈间挂着一枚玉坠,上刻“容徽”二字。

容徽九岁那年,孟少堂因病辞世。

他将自己所有的财产一半留给了容徽,一半给了儿子孟家和,并嘱咐他要善待容徽,抚养他长大。

孟家和与妻子孙茹当年并无所出,他们也曾是对容徽好过的。

原本想要替他改孟姓,但因为当时要改名已经是一件麻烦事,所以他们就只能作罢。

刚到这里的那一年里,容徽也曾真心地叫过他们“爸爸妈妈”。

但当孙茹连续两次怀孕都流产之后,她的性情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又有老一辈的人在她耳朵边念叨,说收养来的孩子会挡了亲生骨肉的命数。

孙茹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当初那么小的容徽想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会变得不再喜欢他,是他不够听话吗?

有许多次,容徽躲在门外时,偷听到养母孙茹劝着孟家和把他送走的话,那时候的每一天夜里,他都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他怕被丢弃,怕被讨厌。

虽然孟家和一向脾气软,对孙茹也一直是言听计从,但在这件事上,他一直坚持着没有松口。

只因为这是他父亲临终的遗愿,也因为父亲的另一半遗产继承权,在容徽的手里。

但他,也仅能做到不把容徽送走这一件事。

孙茹对待容徽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差,孟家和或许都看在眼里,但他却总是默不作声。

容徽从孙茹替他准备的房间里搬出来,住进了那间还堆着不少杂物的小房间里。

那个房间只有小小的一扇窗,被杂物挡了大半。

他每晚蜷缩在一架窄窄的钢丝床上,眼前是漆黑一片,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

直到他在围棋比赛上拿了奖。

那些年,外界关于他的许多赞誉与掌声全都如浪潮一般向他涌来,网络与媒体开始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那也是时隔那么久的日子,容徽第一次看见养母孙茹对他露出了笑脸。

就在闪光灯下,那么多的镜头之前,她对他笑得慈爱,眼睛里也终于有了温度。

孙茹大方地替他交了学棋的费用,准许他去围棋馆练棋。

天真的容徽以为,她终于看到了他的努力。

但事实却是,孙茹的虚荣心令她开始贪恋着站在所有镜头前,做一个少年天才的母亲。

她会在镜头前夸他千万遍,脱口而出许多她所谓成功的教育方式。

但当她回到家里,却只会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拧着眉对他冷声道,“不练棋不准吃饭。”

她会打他,会叱骂他。

有时候那么重的一巴掌打过来,他的耳畔就会出现短暂尖锐的声音,她那张刻薄冷漠的面容落在他的眼里,堪比噩梦。

在许多少年也曾叛逆的那些年里,容徽却从来都没有资格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把太多的时间用在了讨好父母,他渴盼他们能够像从前那样对待他,但那到底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茹总是给他报名参加围棋比赛,逼迫他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也要足够出色。

无论是孙茹还是孟家和,他们不过是喜欢做外界那许多人口中培养天才的父母。

容徽是用了好多年,才想明白这一切。

或许在他们心里,他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多可笑。

当他不再渴盼亲情,他们在他心里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容徽十五岁那年,孙茹终于生下来一个男婴。

孟家和激动得一宿没睡,连夜翻着字典犹豫再三,终于给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取名——孟清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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