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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照在她的脸上也是最柔和的光线,映着她的眉眼,在细碎的光影里,显得有些耀眼。

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稍稍涌动,容徽抿唇,低眼时,他握紧了手里的棋子。

“你的手还疼吗?”

桑枝望着他那只被她包扎成了粽子的手,从那天以后,他就不让她碰。

她也难免有点失落。

之前会叫她“姐姐”的他,在那天夜里说了“再见”之后,就消失得彻底,再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桑枝有点怀念那个沉默乖巧,又会抿着唇,羞怯地叫她“姐姐”的少年。

但她不敢说。

“不疼。”

容徽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的回答也十分简短。

桑枝“嗯”了一声,她看了一遍乖巧蹲在桌角的狸花猫,就摸了摸它的脑袋,“妙妙你饿不饿?”

她站起来去看它的猫碗,发现它碗里的猫粮已经没了。

桑枝连忙去给它倒了一碗,而它也晃着尾巴赶紧跑过来,一口一口地吃着猫粮。

以前它分明不大愿意吃她给的猫粮,就连小鱼干也诱惑不了它,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它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投喂。

桑枝摸了摸它的脑袋,想起来自己几天斥巨资买来的东西,她就连忙走到沙发边,在书包里掏出来那只手机盒子。

她把它递到容徽的面前,“送你的。”

容徽盯着那个手机盒子半晌,他没有抬眼看她,拒绝地很果断,“我不用。”

“为什么呀?”

桑枝干脆自己拆了盒子,把装在里面的手机给拿了出来。

那里头已经有了一张电话卡,是她用自己的名义买的。

“这个我就是买来给你用的!”

桑枝把那款黑色全屏手机塞到他的手里,“你不用它就没什么用了……”

“里面存了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你就给我打电话,”

桑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向他保证,“我不骗你,就算是我在上课,只要你给我打电话,我就是逃课也来找你!”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已经够义气。

“我……”

容徽皱眉,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他却被她的手忽然捂住了嘴巴。

那一瞬,他怔怔地望着忽然凑近的她。

好像阳光的光线转化为很小的光点,全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成了一颗颗的星子。

“你就拿着吧容徽,只要你有了手机,我就可以随时联系你了……”

这大约是桑枝第一次在他面前装可怜,“我联系不到你,会很担心的!”

当她的这样一句话落在他的耳畔,容徽的心口就好像是被忽然的心火灼烧过似的,烫得他眼睫微颤,呼吸凝滞。

担心?

为什么?

她明明和他只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她又为什么要担心他?

容徽明明是想问她的。

可是他动了动嘴唇,却轻触了她的掌心时,他又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就这么说定了哦!”

桑枝见他久久出神,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她还特意强调,“不可以反悔!”

见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桑枝就当他是默认。

于是她就站起来,跑到玻璃茶几那边去吃饭。

桑枝也不是没想过要给买些吃的东西,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连喝一口水都会干呕,难受得不成样子。

桑枝也没敢再给他吃什么东西。

他好像不用依靠食物来获取能量。

桑枝觉得今天的这顿饭格外得香,她咬着一块肉,还不忘同他说话,“手机里我下载了微信,你要是有事情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也能在微信上面给我发消息……”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现在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五年之前,他十七岁的时候。

“哦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什么是微信啊?”

桑枝连忙放下筷子,就跑到他身边坐下来,然后把他放在棋盘下面的手机拿起来,按亮屏幕,点开微信,演示给他看。

“这个就是我,你要找我,你就点开这个对话框,可以打字,也可以这样给我发语音消息……”桑枝详细地给他讲解着,抬头却发现他却仍漫不经心地盯着棋盘在看,根本没有将目光放在她手里的手机上。

桑枝根本没多想,直接就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容徽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

就像是忽然被触碰的含羞草下意识地蜷缩起自己的叶片,容徽脊背一僵,反射性地往后躲了躲,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她的脸上。

她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小河豚。

容徽眼睛里有一瞬染了极浅的笑痕,却是微不可见,转瞬即逝。

“看手机,你看我干什么?”桑枝瞪他。

容徽眸光微闪,终于肯听话地将目光停在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上。

桑枝耐心地又跟他解释了一遍,停顿了片刻,她抬头看他一眼,瞥见他细腻无暇的侧脸,她呼吸稍窒,然后她垂下眼帘:

“容徽……”

“嗯?”他的声音清泠。

“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觉得很难受的时候,你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也行。”

她下意识地去拉他的衣袖,语气十分认真,“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找我,我就会很快过来的!”

他或许并不知道,

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一个曾经威胁过她,说过要杀了她,后来却又红着眼圈告诉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甚至站在楼道里,咬住她喂给他的那颗糖的恶鬼。

或许他曾是恶鬼。

也是无数不堪的经历,那许多痛苦的岁月令他把自己折磨成了那样一副模样。

他也曾纯善,也曾腼腆。

纵然他现在,不过是记忆倒退在了他的十七岁,但桑枝也不想再让他像十五年前那样将生命终结在他原本该好好活着的年纪。

她想让他感受人间温暖,想让他对人生重燃希望。

她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能让一个人贪恋的东西,有很多。

当桑枝回到家里的时候,站在玄关里,她还没换鞋,就看见她的舅舅和舅妈,甚至是那个比她大了五六个月的表姐赵姝媛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吃着桌上切好的水果,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桑枝回来啦?”田晓芸一见桑枝,就朝她招手,“快过来,你舅舅给你买了水果,快过来吃点儿。”

赵姝媛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咬着叉子转了回去,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按来按去。

桑枝扯了扯唇角,走了过去。

“怎么晚饭也不回来吃啊?你舅舅今晚做了一大桌子菜,你怎么还能跑出去吃呢?那外头的东西多不干净啊……”

从桑枝坐下的时候,田晓芸就一直在说个不停。

“对了,今天姝媛转去你们学校了,跟你在一个班,桑枝啊,你们两姐妹要好好的啊,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

桑枝胡乱应了两声。

桑天好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就看见桑枝坐在沙发上。

“桑枝回来了?”桑天好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今天在外面吃了什么?”

“海底捞。”桑枝随口说了一句。

舅舅他们算是正式住在了楼下,田晓芸总让赵姝媛跟桑枝一起去上学,但事实上却是,赵姝媛前脚答应,后脚出来却也没等桑枝,自己就走了。

桑枝也没所谓,反正也没什么话跟她说。

这天放学后,桑枝照例跑去了容徽的家里。

可她一打开门,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正盯着自己拆了纱布的手在看,神情迷茫又阴郁。

“容徽?”

桑枝把门关好,忙换了鞋,跑到他面前,“你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原本那样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已经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不曾剩下。

“你的伤都好啦!”

桑枝笑着说。

可容徽却没有表露出半分轻松的神情,他的脸色反而显得有些凝重,久久地盯着自己的手腕,他忽而抬头对上她的眼,“一个正常人,会恢复得这么快吗?”

“连一道疤都没有。”

记忆停留在十七岁的容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甚至舒展左手的手掌,将掌心闪着淡金色光晕的符纹展露在她眼前,“一个正常人,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吗?”

一个正常的人,能够连续两周都不用吃饭,却不会产生任何饥饿感?

眼前仿佛笼着云山雾霭,他发现他甚至都开始认不清自己。

“容徽……”

桑枝愣在那儿,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我到底……是什么?”

他垂着眼睑,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是否他本来就是什么不堪的存在,所以才注定被所有人遗忘,厌弃?

“是鬼?还是妖怪?”

他轻喃着,像是在问自己。

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到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知道容徽看清站在他眼前的女孩儿忽然把书包仍在地上,然后她蹲下身,伸手抓住他的手。

“你看,你有温度。”

她轻声说,“你也有呼吸。”

她弯起眼睛,眼瞳里的光细碎成影,“你不是鬼,也不是妖怪。”

“你就是那种仙男……哦不,神仙!”

她握紧他的手,像是在用手心的温度告诉他,她说出口每一句话的都是真的。

“鬼啊妖怪啊怎么可能是你这样的?”

她说,“只有神仙,才能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