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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伏秋开始感觉眩晕,想要逃离。

就在这里,她余光瞥见坐在角落里的叶知春,叶知春和一群看上去就不是学生打扮的男生在一块,她套着一件男士外套,里面竟穿了类似于泳衣的清凉衣服。

像一些含有某些意味的服饰。

叶知春嘴里叼着一根冰棒,谈笑间一直贴着旁边玩游戏的男人。

妹妹那种不像话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叶伏秋,她直冲冲奔过去,把背包摔在揽叶知春肩膀的男人身上,“把手放开!”

男人被砸得吃痛一声。

这一片明显结伴的人纷纷停下娱乐,氛围安静了几分。

叶知春看见她的瞬间明显慌了,说话磕巴:“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有男人盯着叶伏秋,吹了声口哨,“小春,这你亲姐啊?这么漂亮。”

“脾气可不小哟~”

叶伏秋戳着她的肩膀,气得说话都在抖:“你知不知道你是未成年!”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

“你给我滚出来!”说完,她揪住叶知春的胳膊,强拉硬拽地把人往外拖。

叶知春正是好面子的年纪,被拽了几步也来了脾气:“你!你别拉我行吗!”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两姐妹拉拉扯扯出了网咖楼。

天际混着黛色与橙红夕阳,娱乐街的霓虹灯纷纷打开,绽放着虚浮和堕落。

叶伏秋把外套脱下,强势地往妹妹身上罩,试图盖住她里面的那几块破布。

而叶知春的反抗不断阻止她的动作,最后一个挥手,把她的外套扔到地上:“你干嘛啊!有病是不是!”

洗得发硬的牛仔外套掉到灰土地面,叶伏秋身形僵在原地,像把即将崩坏的弓。

她空着的双手不止颤抖,“谁有病?叶知春,你疯了是不是。”

“你不能这样。”叶伏秋抬眼,双眸已然通红,尽是受伤。

“你不能跟这样的人在一块。”

“我不能怎样?”叶知春费解,“你凭什么给我的朋友下定义,什么算好人?什么算坏人?”

“跟你一样只会傻读书的就是好人了?”

叶伏秋气得脑袋快要炸了,拿出手机翻开截图给她看,“你看看,你看看你所谓欣赏你的朋友都做了什么!”

“他给你拍这些东西!发在他的朋友圈里!”

“今天他敢把这些照片发在朋友圈,明天就敢往乱七八糟的网站传!你傻啊你!”

叶知春看了一眼,表情微变,然后破口大喊:“你懂什么!这叫艺术!”

“他是摄影师!是圈内人!他看好我能当模特!”

“我没你那好脑子,我读不了书!我给自己找出路有错吗!!”

叶知春把自己的外套一扒,对着她质问:“你看看我浑身上下漏什么关键部位了吗!有吗?!”

“你自己臭保守臭封建!你凭用龌龊思想揣度别人!”

叶伏秋的眉头神经性抽动,她忽然嗤笑一声,对着妹妹翻那些照片。

“你看看,他让你摆的这些姿势,教你的这些表情。”

“还不是性-暗示吗?”

“叶知春,你脑子清醒吗?”她把亮着照片的手机砸在妹妹身上,“就这样还不多读书呢!被人骗得精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叶伏秋指着她:“你从我这里要钱,还有家里给你的,你跟别人借的,全都给他了是不是?全都砸在这里面了对吧。”

“叶知春。”叶伏秋想起自己所遭受的那些委屈,想起家里的情况,哭腔上涌:“奶奶给人做保洁,做一家活才挣六十块。”

“叶知春,她快七十岁了。”

“姑妈拉扯自己一大家子人,还想着补贴我们。”

“你不愿意住村子里,嫌破,嫌不方便,家里供你去学校住宿,你要什么我们所有人省吃俭用也会给你。”

她热泪伴随着质问掉下来,“结果你在干什么,你的良心呢?”

“奶奶没念过书,姑妈也就是一个初中毕业。”叶伏秋抽噎不停,却没有断过话:“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她们都知道女孩儿要多读书!!”

“她们拼命也供我们多读那两年书!!你念了十年了!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现在问你,你在干什么!混吃十八年等着嫁人给别人生孩子当保姆吗!”她喊得喉咙里冒铁锈味。

叶知春在对方的针针见血的话里摇摆了眼神,往后退一步,说不出话。

“你,你……”

叶伏秋抹了下眼泪,“小春,我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只能快点独立,撑起家来。”

我们没得选。

“那,那是你该干的!”叶知春不知想起什么,只顾着证明自己的正确,出口伤人:“我凭什么要按部就班,操劳一辈子伺候那个破烂似的家!?”

“叶伏秋!咱家这样都赖你不是吗?”叶知春指着她,怨恨上涌:“不是你让爸被砸成植物人,他能躺这么多年,妈能不要我们吗!?我们家能穷成这样!?”

亲人的恶语相向,就像一支利箭,一发射中她最脆弱的地方。

最会伤害你的人,往往是你最在乎的人。

某根防线崩溃,叶伏秋后退尖叫:“我知道!!”

叶知春被吓到了,一下不敢说话。

叶伏秋双眼爬上猩红,手心被指甲抠出伤痕,“就是因为我知道!!”

心脏犹如一颗即将被剪断的炸-弹,毁坏五脏六腑,她摇头,悲痛欲绝:“所以我每一天都拼了命的!”

“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大脑缺氧,缓缓下蹲,“你以为我就想么……我在弥补,我努力弥补了……”

叶知春的眼睛也红了,眼泪欲坠不坠的。

她摇头,眼神飘忽,坚持自己的道理:“该收拾烂摊子的人是你,我有我的梦想,我绝对不要跟你一样。”

“把自己一辈子赔进去,那是你应该的,你活该!”

这时,一群人乌央乌央从网咖楼里出来。

“小春,还没跟你姐聊完呢?”是叶知春认识的那群男人。

为首的男人背着摄影包,刚要搂她,被叶知春推开,“你发我照片了是不是!”

男人愣了下,看了叶伏秋一眼,搪塞:“哪能呢,我是要给交际圈里那些经纪人看的,万一有选中你的呢?”

叶知春经过姐姐一番话,也觉得不对,拉着他:“我给你的钱你先还我一部分,我同学找我还钱,你不是说没用完吗?”

男人一听,立刻甩开叶知春,“哎,什么叫给我了?那些钱我可都花在你身上了,带你玩,带你吃喝,给你买衣服,拍照片。”

“你冷静冷静再联系我。”

四五个男人站在她们面前,无形的压迫让叶知春吐不出半个不字。

说完,男人跟着其他哥们儿远去,只剩下她们姐妹俩。

叶伏秋笑了一声,撑着地面站起来,“这就是你的伯乐?”

叶知春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有些丢脸。

“我不说别的了,你给我滚回滨阳上学去。”叶伏秋捞起自己脏兮兮的外套,往网咖楼里走。

“姐!”叶知春回头追着她恳求:“你别告诉奶奶行吗?她要知道要打死我的!”

“我那些钱我肯定要回来,我马上就还!”

“他,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你等我当了模特,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叶伏秋往里走,去拿自己扔在里面的背包,妹妹在身后央求的话全都被她挡在身后。

她只觉得累极了。

走到他们之前的位置,叶伏秋拿起自己的包,发现拉链开着,脑子倏地嗡了一声——

叶知春走过来,问:“怎么了?”

叶伏秋晕得摇了下脑袋,差点没站住,喃喃:“……钱包。”

“我钱包。”

“我钱包在里面的……”

她剩下所有的钱,身份证,学生证……

都在钱包里。

叶伏秋就如一张单薄如纸的,倔强的弓,靠着一股劲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然而就在这瞬间,随着一声安静的爆裂——碎了。

她抱着背包跌跌撞撞往外追,明明平坦的地砖,却让她走出崎岖的味道。

不知谁扔在地上的易拉罐,拌了叶伏秋一下,让她差点栽在地上。

她大脑空白,脑海里只有追回那些人的念头。

愤怒和绝望的神经在身体里膨胀,让叶伏秋浑身发烫。

可是她知道。

追不回来了。

她什么都丢了。

昨天绚烂的军训晚会,吹在脸上的自由的风。

她原本都看见了,向往生活的大门。

今天一回头才意识到。

什么崭新人生啊。

她背后的世界,不还是烂得垃圾一样吗?

叶伏秋追到门口,突然停了步子。

双手脱力,背包掉在地上。

眼泪也顺势滚落。

她撑了一整天的情绪在这瞬间坍塌,终于冒出了十八岁女孩在无助时刻该有的哽咽声音。

叶伏秋伸出双手去擦,可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抽泣得难辨哭笑。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弄成这样……

“够狼狈的啊。”

熟悉的懒散嗓音在前方响起。

叶伏秋擦泪的动作一顿,足足静止了好几秒。

她一点点把手放下,不敢置信地抬眼。

泪眼模糊的视线前方,门外面——

明明在晚上,男人全身却像镀着层光边。

敞领衬衫和宽松西裤是他的标志。

刚刚还嚣张的摄影男此刻被揍青了脸,被祁醒一手拎着,倒在地上浑身灰土,像是被一路拖过来的。

摄影男使劲挣扎,却难以抗拒对方单条迭着青筋的结实手臂。

祁醒修长的手指玩转她的身份证,悠悠道:“让你老实待着。”

他看向她:“你偏给我跑这么远。”

明明是威吓的话却没什么力度,祁醒紧盯着她簌簌落泪的小脸,勾唇:“我算看出来了。”

“叶伏秋,你是真不把我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