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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谢恒久久不言,就在洛婉清以为谢恒打算拒绝时,他突然开口:“好。”

说完他便转身往外,在门口找了个位置,盘腿坐下,打坐修养。

她见谢恒休息下来,给谢恒端水,拿了果子,放到谢恒面前,温和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

谢恒闭着眼睛,语气淡淡,格外疏离。

洛婉清见他不动她给的东西,想了想,又询问起星灵和崔衡:“星灵崔大人呢?公子可曾见到?”

“分开了。”

谢恒说着,又补了一句:“他们应该也进来了,崔君烨擅阵法,应当无事。”

这个消息让洛婉清有些诧异,但一想监察司的人本就古怪,崔君烨擅长机关阵法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她看了看谢恒,感觉他似乎极为疲惫,想他应该是奔波了一夜,身上还有伤,李归玉在,他没有给自己上药的机会,于是她便起身道:“公子,我先去抓些野味,您稍作休息。”

谢恒没有回话,洛婉清起身往外,她一走,李归玉便直接跟上了她。

他们甚至都没有对话,李归玉便知道了她的意图,她也知道李归玉会跟随。

谢恒听着脚步声,抬眸看去,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远。

他看着李归玉的位置,突然想起,她刚进监察司时,他怀疑她的身份,时时刻刻观察她,发现她生来就习惯有一个人如影随形跟在身后。

那时他还问她是谁。

她说,一位故人。

故人。

谢恒自嘲一笑,低头拉开衣衫,咬着衣衫,自己给自己上了药。

洛婉清领着李归玉打了些野味,带了些柴火,等回来时,就见谢恒正闭着眼睛浅眠。

他昨夜似乎一夜未睡,听他们进来,他眼皮下的眼珠微动,却也没睁眼睛。

两人识趣放低了声音,谢恒也不出声,等肉烤好,洛婉清给谢恒送去,谢恒安静吃完,便一句不说,又闭眼打坐,不再理人。

谢恒来,李归玉也安分许多,洛婉清闲着无事,她干脆坐地开始打坐,运转着牢狱里前辈教她的功法。

打坐一天,除了吃饭,三人几乎没有交集。

等到夜里,洛婉清见夜间或许有雨,便出山洞去找谢恒。

他还和白日一样,抱剑屈膝靠在山洞前,正闭着眼休息。

洛婉清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同他一个高度,温和道:“公子,进山洞睡吧?”

谢恒听着她说话,睁开眼睛,静静看她。

洛婉清见他不动,不由得劝他:“夜里或许有雨,公子睡在外面,容易着凉。”

谢恒还是不言。

洛婉清等在原地,过了许久,她疑惑出声:“公子?”

听她开口,谢恒似是终于没忍住,突然出手,将她整个人往身前一拉。

这一拉太过突然,洛婉清下意识稳住身形,却依旧是几乎扑倒在他怀中。

洛婉清惊疑未定,赶忙后退,他却一把压在她脑后,将她耳朵逼在他唇前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询问:“你当真要和他一路?”

这是个仿佛拥抱一般的姿势,她大概理解谢恒是为了不让李归玉听到他们说话,逼她靠近,但这样的距离还是让洛婉清整个人紧张起来,扰得她有些难以思考。

然而这个姿势对于谢恒而言,终于让他一天的焦躁安抚几分。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在身侧,心里竟涌出几分酸。

他头一次对人生出示弱之心,劝说道:“我身上有伤。”

惜娘,想想我。

有些话说不出口,而说出口的那些,甚至语气他都不敢有什么变化。

清清冷冷的语调,仿佛只是在同下属说明情况。

洛婉清压着他气息喷吐在耳边所带来的异样,思索着谢恒的话。

谢恒不敢让李归玉听到他有伤,也就意味着,他现在果然没有把握控制住李归玉。

哪怕她此刻告诉谢恒子母蛊的存在,他也做不了什么,反而是会增加他的猜疑。

毕竟,一个命握在其他人手中的下属,根本不值得信任。

谢恒的多疑她早有领教,她不想再惹是非。

洛婉清安静思索,谢恒在她沉默间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他慢慢放手,终于退开,靠在墙上缓了片刻,疲惫起身道:“随你吧。”

“公子的意思是?”

洛婉清跟着他起身,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谢恒扶剑进了山洞,淡道:“随你,去哪里都可以。”

说着,他进了山洞,谁也不搭理,寻了个位置坐下,抱剑屈膝闭眼,似是又要睡去。

洛婉清听着谢恒的话,一时有些茫然。

她感觉谢恒不高兴,但她也没想明白,谢恒不愿意,拒绝她就是,为什么又模棱两可,说“随她”?

她揣摩着谢恒的意思,李归玉看了两人一眼,等了片刻,他才起身提醒洛婉清:“小姐,该换药了。”

“哦。”

洛婉清得话,回过神来。

李归玉的药六个时辰换一次,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时候。

她从袖中拿出早就涂了药物的帕子擦拭过指尖,跟着李归玉一起走在架起的衣服后面。

衣服只能半遮住两个人,谢恒抬眸看去,就见两人半遮半掩动作。

两人窸窸窣窣在衣衫后动作半天,洛婉清才给李归玉换好药,等换完药出来,迎面便看见谢恒正盯着他们。只是洛婉清看过去,他又立刻移开目光。

洛婉清只当自己没看见,回到火堆,和李归玉分了守夜的时间,说好李归玉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后,便在一旁干草垫上躺下,闭眼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谢恒突然开口:“下半夜我守,不用叫她。”

李归玉闻言抬眸,就见谢恒闭上眼睛,似乎不愿与他多说。

李归玉拨弄着火堆,想起洛婉清总是不经意轻抚的手链。

崔恒。

谢恒。

他不由得一笑。

他的小姐,真是和江南时一样,招蜂引蝶。

洛婉清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时,见谢恒和李归玉两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三人一起先去河边洗漱,随后便一起上路。

李归玉在前方带路,差不多和谢恒并行,谢恒便自然而然站在队伍最后面。

谢恒不爱说话,一路便是李归玉说得多些,他倒也不说废话,问话大多和行程准备有关,洛婉清便也耐着性子回答。

谢恒没什么话好说,便低头行路。

洛婉清走路向来不看周遭,过去行路,他都会为她压开两边草丛,防止划伤。

然而今天他刚准备替洛婉清压下一颗鬼针草,李归玉也同时探出了剑鞘。

两人剑鞘一碰,谢恒冷眼抬头,就见李归玉不着痕迹转眸看他一眼,又挪开目光。

洛婉清对一切浑然不觉,提步往前。

谢恒站在他们身后,冷眼看着两人前行,抬手扶正剑柄。

有李归玉在,其实他什么不需要做。

照顾洛婉清这件事,李归玉做了无数次,体贴细致到洛婉清根本没有察觉他做过什么,已经被他悄无声息笼在周身。

谢恒静静跟在身后,捏剑不言。

三人行了大半日,洛婉清看李归玉一路计算,不由得有些奇怪:“谢悯生是专攻阵法机关的宗师吗?”

仅凭机关阵法能跃上八宗师的位置,实属罕见。

李归玉听着洛婉清问话,领着两人左转,漫不经心道:“是也不是。其实谢悯生是一体双魂,他一魂擅剑,一魂擅机关阵法。”

“一体双魂?”洛婉清听着,隐约想起以前的确听过,有些人一个人有好几种性格,便会被人当作有好几个魂魄在身体里。

但鬼神之说毕竟是无稽之谈,洛婉清觉得这更像一种病症。

李归玉看了一眼谢恒,只道:“这事儿谢司主比我清楚。”

“谢悯生是谢家旁支。”问到这里,谢恒自然接话,洛婉清跟着看去。

李归玉见她回头,用剑鞘压下她脚边鬼刺草,谢恒看在眼里,面色不动,继续道:“他从小有两种性格,会轮流出现,为了区分,就给两种性格取了不同的名字。”

“谢悯生这个性格为人温和,是正人君子,与谢家交好。”李归玉抬手为洛婉清压住枝头藤蔓,接了话道,“但谢悯然这个性格则阴狠暴戾,极其厌恶谢家。两个性格各有所学,谢悯生善剑,而谢悯然擅长机关阵法。”

这种状况洛婉清倒也听过,不由得好奇道:“后来呢?”

“他小时候倒也还好,等到他十七岁,谢悯然爱上了八宗师之一姬蕊芳,但族中人不同意。”

谢恒看着李归玉那些完全不加思索的动作,收了目光,只专心为洛婉清解惑。

“谢悯然杀了两个说姬蕊芳身份低贱的族人之后,就跟着姬蕊芳离开了谢家,外逃流落江湖。他在外面流亡了许多年,最后与姬蕊芳一起成为了八宗师之一。成为八宗师之后,谢悯生建立了流风岛,并向谢家写下忏悔书,愿以流风岛为牢困住谢悯然,用一生赎罪。而谢悯然则对外宣称,见到谢家人杀无赦。”

这就是谢恒坚持来流风岛的原因。

洛婉清一瞬反应过来,相比崔恒,谢恒处理这件事有更大优势,只要能见到谢悯生,他就能获得谢悯生的帮助。

但重点是,见到的是谢悯生。

“这流风岛其实就是牢笼,关住这天下罪人。”李归玉眼中带了些冷笑,“谢悯生的善让他们来了就不出去,谢悯然的恶让他们不必被外面寻仇,可以安然度过后半生。”

说着,李归玉抬手拂过一棵树,平静道:“谢悯然的阵法千变万化,不能随意触碰中间任何东西。所以在这个密林里,出去不容易,杀人——”

谢恒顿住脚步,洛婉清同时感知到地面轰隆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