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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蕊芳笑了起来,温和道:“替你找了个故人,带她看看你,感觉如何?”

听到这话,谢恒捏起拳头。

幻觉。

他告诉自己,都是幻觉,不要相信,不要回应。

姬蕊芳知道他此刻脑子并不清醒,也无意与他周旋,平静道:“做个交易吧,你助她修成阴月经,事成之后我将阴主令交给你,放你走,如何?”

“你休想。”哪怕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谢恒还是一口拒绝。

姬蕊芳笑起来,靠到他耳畔,压低声道:“你放心,这件事你出去后谁都不会知道。”说着,姬蕊芳眼中有了嘲讽,“反正这种事你做得不少,当年能卖了崔氏,今日卖了她何妨?”

洛婉清闻言不由得看过去,谢恒动作骤僵。

姬蕊芳笑着拍了拍谢恒的脸,站起身来,笑着往外走出去:“小姑娘,好好照顾你的明月。”

“姬蕊芳!”

听到这话,谢恒急急出声:“带她走条件你开!”

“修成阴月经。”

姬蕊芳往外出去,关上大门,黑暗彻底笼罩房间刹那,洛婉清听见姬蕊芳带了冷的声音:“我就放你们走。”

房门猛地关上,房间里都是曼陀罗香的味道。

谢恒急促呼吸着,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惶恐。

洛婉清想了想方才她看见的房间构造,提步先到安放曼陀罗香的位置,抬手将香碾灭。

曼陀罗香与五石散不同,成瘾性极强,但培养成瘾需要一段时间,她乍然闻到不会有多大问题,但若跟着长期嗅吸,难保不会成瘾。

而且曼陀罗香重在悄无声息改变人脑子里的想法,让自己无限顺从于心底贪念,哪怕只是方才那片刻闻嗅,洛婉清都很难确认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她快速灭了曼陀罗香,才听着呼吸声折回谢恒面前,半蹲在谢恒身前,压低声道:“公子,卑职奉崔大人之命前来,我带了药,可需我把脉?”

谢恒没有说话。

洛婉清静默等待着谢恒回应,然而对方久久不言,洛婉清不由得道:“公子?”

“你是幻觉吗?”

谢恒沙哑开口,却是问了这么一句。

洛婉清一愣,随后意识到谢恒是被曼陀罗所扰,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曼陀罗香会让人激发心底最渴盼的欲望,此刻谢恒会把营救他的她当成幻觉,可见他面上虽然平静,其实心中仍旧惶恐。

意识到这一点,洛婉清突然觉得面前人也与普通人并无太多区别,只是身在高位,逼着自己往前而已。

她声音软下几分,赶忙回应:“公子,卑职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幻觉里的洛婉清不会用“卑职”二字。

她会自称“我”,会不惜一切引诱他,攀附他,纠缠他。

这样疏离的洛婉清,不是他的幻觉。

可……若她不是幻觉,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若她不是幻觉……

谢恒慢慢抬头,目光巡视在她周身。

黑夜里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隐约能见到她的轮廓。

可他记得,方才看见她那一瞬,她梳着妇人发髻。

“崔恒呢?”

他沙哑开口,洛婉清一愣。

她看着面前似乎是神志不清的人,试探着道:“公子,他去了,您忘了吗?”

去了。

谢恒听着她的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道:“他去了?”

“是。”洛婉清听着他有些怔神的话,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谢恒对崔恒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要深。

所以在曼陀罗香构建的世界里,都不肯认知他离开。

她小心翼翼重复着发生过的事,提醒谢恒:“他落水之后,下面全是绞肉的机关,你们只寻到血肉。”

谢恒听着她平静说着崔恒离去的过往,等她说完,他似是有些缓不过神来,愣愣开口:“你不难过。”

“公子?”

“你心中重要的人去了,”他继续质疑,“才这么几日,你却不难过。”

这话灼得洛婉清心上发烫,疼得滋滋作响。

她抿唇不言,只挣扎片刻后,安慰自己谢恒没有理智,她不能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只道:“公子,他故去我自然难过,但如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用了曼陀罗香,神志不清,还请尽量克制些。崔大人过些时日会从外发动总攻,我奉命前来与您汇合,请公子下令下一步。”

谢恒没有出声。

他终于确认,这是洛婉清,不是幻觉。

如果是幻觉,他不可能幻想出一个如此冷静的洛婉清。

他沉默着,许久后,终于理智强压下一切,闭上眼睛,低声道:给我凝气丹吧。”

洛婉清一听便知谢恒是拒绝了让她诊脉。

凝气丹是监察司常备用来修养元气的药物,每个司使都有。洛婉清立刻将丹药翻找出来,摸黑递了过去:“公子,药。”

谢恒没有立刻出声,沉默片刻后,他有些难堪道:“喂我。”

洛婉清这才想起来,他双手被困,她赶忙凝神,按着谢恒方才声音发出的位置将药送过去。

药物送到谢恒唇齿之间,哪怕她竭力不要触碰谢恒,却还是在那一刻碰到了他的唇。

他的唇似是裂开,干裂的皮划过她的指腹,惊人的热度灼得她心上一惊,洛婉清立刻收手退开,忙道:“属下冒犯。”

谢恒见她躲闪,动作微顿,含着凝气丹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后,他低声道:“你先休息罢。”

洛婉清立刻依言退下,找了最远的角落坐下。

谢恒自己主动进来,不可能让自己受重伤,她倒也不用多做担心。

如今谢恒在,她便无需再多想其他,想多了便是僭越,她得有自己的分寸,于是她也没有再多问,只安静等在角落里。

谢恒含着凝气丹缓了片刻,感觉舌尖终于恢复了些知觉,尝到了些苦意。

这时房间里传来“咔嚓”一声响动,随后就听铁镣落地之声,洛婉清当即睁眼,便知是谢恒的铁镣被人卸了。

姬蕊芳声音恰时又在门外响起来:“谢灵殊,下一次送药是明日清晨,我会为她诊脉,她若修得阴月经,我会给你药,你也舒服。”

说着,姬蕊芳语气里带了讥笑:“好好把握,你应当不会折磨自己。”

听到这话,洛婉清下意识看向谢恒。

谢恒没有立刻说话,洛婉清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也知道外面还有人。

两人都安静不言,谢恒独自坐在角落,等外面连呼吸声都变远,洛婉清才起身走到谢恒身边,压低声道:“公子,你可好些?”

谢恒靠在墙角,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洛婉清小声道:“现下我们如何安排?”

谢恒没立刻回话,他似是思索,过了片刻后,他寻了一个最中性的问题询问:“你怎么来的?”

听到这话,洛婉清如实禀告自己离开:“卑职接到崔大人传信,言及公子于林间故意被捕进入姬蕊宫,同时给了卑职公子绘制的路线图,让卑职来姬蕊宫与公子汇合。卑职这些时日已诛杀流风岛上西北士兵二百九十九人,姬蕊芳意以最后一人设伏于卑职,卑职便将计就计让她捉拿回来。姬蕊芳欲让谢悯然与我修成阴月经后取我内力,我以言语相刺,诱姬蕊芳将卑职送到公子这里,与公子相见。”

谢恒听着洛婉清的话,分析着外面发生过的事情。

她说崔衡传信,证明洛婉清清不在流风岛,她是白虎司的人,那她可能是被派出来探路。

她说崔衡说他于林间故意被捕,这应该是崔衡为了遮掩他的身份、不让洛婉清发现崔恒和谢恒之间关联撒的谎。也证明洛婉清在她落水后应该见过“谢恒”,那玄山应该带人到了流风岛,目前所有人大概安全。

她一直只提及自己,所以这次入林应当只有她一人。

诛杀西北士兵二百九十九人,仅剩一人用于设伏,那这些士兵在林中应该是三百人。

将计就计,意味着洛婉清早知道姬蕊芳打算用她来为谢悯然疗伤,所以有恃无恐。

以言语相刺送到她这里,姬蕊芳又让他帮忙她修阴月经……

她是故意让姬蕊芳送她到他面前来,哪怕她知道要修成阴月经需要付出的代价,知道崔恒刚去,她还是义无反顾为了公事而来。

想到这里,明知她没什么错,谢恒却还是觉得心上有些发闷。

他没敢再问下去,只转了话题:“其余两百人在哪里?”

“姬蕊宫。”

“任务完成得如何?”

谢恒将这些信息吸入得差不多,轻声追问。

洛婉清不觉有异,只道:“雪灵山的外围机关基本被我拆除,已将地图让追思交回崔大人。”

“崔君烨说什么时候会动手?”

“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

谢恒呢喃,随后询问:“现在是初几?”

洛婉清一顿,察觉谢恒应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许久,她轻声道:“九月二十七。”

十月初一,那就是五日后。

他们要在这里熬五日。

谢恒心中盘算,过了一会儿,他缓声道:“阴月经修成需要至少四日,在此之前姬蕊芳不会对你我动手。但她会每日查探进度,如果她不满意,我们熬不到那时候。”

洛婉清闻言,便知道了谢恒的暗示。

阴月经她必须要修,他们才能有保命的机会。

她捏紧手中的刀,没有回话。

谢恒靠在墙上,闭眼继续道:“等你阴月经修成之日,你便会被姬蕊芳送到谢悯然身边,谢悯然如今重伤,我予你两条路。一条是我拖延阴月经修成时间,留你在我身边,我想办法护着你,拖到第五日,我们一起等崔大人进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