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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一笑,点了烛灯,将写了他罪名和未来事件发生时间的纸页握住一角,放在烛灯之上,由火舌舔舐。

火舌燃烧出蓝色火焰,一一湮灭他的罪名,像是吞噬他的人生。

洛婉清静静看着,等纸页烧完之后,忍不住看向隔壁。

她知道谢恒就躺在隔壁,可她却不能直接过去。谢恒重伤之时,除了四使谁都不能靠近,她也不能。

这个认知让她一瞬有些难过,她想了片刻,决定先出去吃饭,等回来在床上打坐到深夜,听见外面朱雀打哈欠,便起身翻墙出院,到院外抓了只野猫。

洛婉清将野猫抓到不远处,扔上房檐,随后便待在距离谢恒窗口最近的墙头。

没一会儿猫便喵喵叫起来,朱雀似乎也是无聊,听见猫叫,立刻激动起来,开始“喵喵喵”地和猫对话。

洛婉清见是机会,立刻起身,趁着朱雀分神,控制住所有肌肉脚步,跃到谢恒窗外。

到了谢恒房间窗户旁,她检查一圈,确认窗户上只设置了一个监察司常见的机关后,她拿出千机轻松拆开,便轻轻跃了进去。

房间内昏暗一片,地上软毯更近一步压制了她的脚步声,她匆匆来到谢恒床边,掀起床帐,见谢恒还没醒来。

洛婉清压着紧张的心跳,屏住呼吸,抬手放上他的脉搏。

脉象虽然还很虚弱,但平稳下来,至少是情况稳定,洛婉清放下心来,终于能心无旁贷将目光挪到他脸上。

睡梦中的他带着平日谢恒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但是由于这段时间消瘦许多,这份冷中竟就夹杂了几分脆弱感,像是一块薄冰,晶莹剔透,摧之既碎。

他面色苍白,唇色也不如平日红润,洛婉清静静看着他,给他诊脉的手不由得往下握住他的手。

掌心交叠刹那,洛婉清突然平静下来,身体中暗处叫嚣了一天的躁动骤然消除,她就静静看着面前这个人,听着外面朱雀和猫吵架。

公子。

崔恒。

她在心中默念出他的称呼,看着这张脸,感觉这两个人在面前这张脸上慢慢融合。

她一瞬间竟就想起梦中上一世,她站在人群中看告示的瞬间,这样一想,面前那张俊美的脸仿佛就流出血来。

她在监察司这些时光,也见过类似凌迟的酷刑,此时此刻,她可以无比具体想象出面前人血肉分离的模样。

只要一想,她便觉得心上发紧。

她不能让他死。

她平静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像是握住她的刀鞘,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谢恒睡得很安静,可是在她吻上他那一刻,却似有感知,指尖轻轻一颤。

洛婉清吻过他的手背,听那猫似乎是跑了,朱雀叫嚷着让它回来,洛婉清便知自己不能久留,立刻抽手起身,趁着朱雀还没注意到,悄无声息从窗外退了出去。

走之前她还不忘擦干净窗户上锁的指印,谨慎得宛若做贼。

见了谢恒一面,确认了他的安危,洛婉清整个人才觉得自己心定下来,好好睡了一觉。

睡醒等到第二日,清晨崔衡领着魏千秋来给她诊脉。

她的伤都是外伤,伤势不重,魏千秋简单看了一下之后,起身离开。

等房间只剩崔衡,洛婉清见他不走,便知崔衡有话要说,她犹豫了一下称呼,才道:“崔大人,有事?”

“哦,”崔衡迟疑着,憋了一会儿,才道,“那个……你和灵殊啊……”

洛婉清听崔衡的话,心中便猜出几分,等了片刻后,才听崔衡小声道:“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洛婉清抬眸,轻轻反问:“崔大人何出此问?”

“他晕倒之前,让魏千秋给你配了避子药,你们……”

洛婉清一顿,突生几分尴尬,面上故作镇定,只垂下眼眸,撒着谎道:“事发突然,是我为救人犯上,冒犯了公子。”

“啊?”崔衡面露惊色,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犯上?”

“公子重伤,我需为他修成阴月经疗伤。乃权宜之计,还望崔大人和魏大夫保密,切勿外传。”

洛婉清说得一板一眼,崔衡听得目瞪口呆。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洛婉清解释,也不清楚洛婉清和谢恒到底什么情况,不敢多说。

洛婉清见他说不出话,想了想,公事公办反问道:“不知星灵如今如何?”

“哦,”崔衡听见星灵,立刻道,“还在牢房里,你别担心,我照看着她。但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还是要等灵殊醒过来处理。”

洛婉清点点头,崔衡又道:“灵殊你也不必太担心,他其实早就可以醒了,只是千秋说他忧思太重,醒来不宜疗伤,如今就拿药一直给他睡着。等伤好些,再让他醒。”

洛婉清点头,明白谢恒这样的病人,是让大夫最头疼的,魏千秋这个方案她也赞成。

两人随意聊了片刻,崔衡打探了她的口风,还有事要处理,便起身离开。

走之前,洛婉清突然叫住他:“殿下。”

崔衡动作僵住,洛婉清抬起眼眸,平静道:“没有人喜欢被骗,好好照看星灵。”

崔衡一瞬明白洛婉清是在说什么。

他瞒住了他的死讯,让星灵痛苦了整整六年,用六年光阴为他复仇走到如今,哪怕事出有因,但星灵的痛苦却也实实在在存在着。

崔衡僵了片刻,随后苦笑起来,轻声道:“知道。”

说着,他也没多说,转身离开。

之后两日,洛婉清每日就在打坐修养,张逸然会将自己誊抄的她爹的卷宗带过来,同她聊聊案情。

等到夜里,她就偷偷去看谢恒一眼。

她说不清自己是去看什么,或许是确认他的安危,又或许就是看他这个人。

等到她醒来第三日,她身上伤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地行走,张逸然也带了消息过来。

他将所有口供的人都去走访了一遍,今日做了最后确认。

“都不在了。”张逸然神色凝重,“招供卖盐给他的上游盐贩死在牢里,运盐的工人今年年初河堤上作工与人起了争执被打死了,掌柜做生意去了海外,也没了踪影……所有相关人员,没有一个能再出来了。”

洛婉清听着这话,倒有些意外。

郑平生李归玉这些人会栽赃陷害害她爹,她并不意外,但是,为了这个案子弄死这么多人,虽然都是平头百姓,但如果他们可以这么轻易简单杀这些人,为什么杀她爹需要栽赃嫁祸呢?

她爹本来就是崔氏案的余党,随便什么理由就可以拿捏,为什么郑平生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是因为她爹收留了李归玉,如果死得不明不白,对李归玉名声有损吗?

可死在郑平生手里,别人也会猜测罢?

洛婉清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不由得道:“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洛曲舒?”

“谁?”

张逸然下意识出声。

洛婉清没有答话,只想了想后,转头看向张逸然:“那些录入口供的人,张大人找过。那口供中买盐的客人,张大人可曾找过?”

“没有。”张逸然被她提醒,立刻想起来道,“那位掌柜的确提过一个妇人同他买盐,我就去找。”

“我同大人一起去吧。”

洛婉清闻言起身。

张逸然下意识回头:“你的伤?”

“无碍。”

洛婉清从一旁抓了外套,穿上外套道:“这些时日好得差不多,总得活动活动筋骨。”

洛婉清说着,往外走去:“走吧。”

两人走出谢府大门时,崔君烨白离玄山朱雀等人都围在谢恒床边,紧张看着魏千秋一针一针扎在谢恒身上。

等最后一支银针扎入手腕,谢恒一口血就呕了出来,随后便咳嗽起来,慢慢喘息着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

朱雀叫嚷起来,格外激动。

魏千秋慢条斯理开始抽针,解释道:“公子,最后一口淤血排出,您当没有大碍了。”

谢恒听着话,喘息着从旁边结果帕子,擦过嘴边的血。

这样的场合他经历过太多次,缓了片刻后,哑声道:“柳惜娘呢?”

“柳司使无事,三日前就醒了,今日已经可以自由活动。”

玄山冷静回答,不需要谢恒多问,便开始报告道:“公子您已经睡了五日,现下崔大人朱雀都无事,凤羽发簪已经找到,姬蕊芳受擒但昏迷不醒,相思子翠绿安全待审,星灵已经关押牢中。东都青崖来信,三殿下已经回到东都,除此之外东都一切安好。”

谢恒闭着眼睛,听到她无事,人才安下心来,由朱雀扶着坐起身子,从白离手中接了水,冷静道:“细说。”

“我来。”

崔衡一听,赶紧道:“这些事儿我比玄山熟悉,我来说!”

说着,崔衡便从他落水开始,将监察司这边动向一路细说过去。

“你一掉下去,柳惜娘就不要命了呀,跟着就跳……”

“我让你说正事。”

谢恒听他这个开口,心上一跳,本来压着的心境瞬间被崔衡勾了起来,他克制着想见面的冲动,强调道:“先把要紧的事儿说了。”

崔衡兴致被打扰,整个人便焉了下来,只能老老实实开始将谢恒不知道的经过全部说一遍。

谢恒听着他仔细说过洛婉清一人如何进雪灵山绘制地图、杀人,进入姬蕊宫救人。

听他说他与姬蕊芳和谈,拿着铁盒去找姬蕊芳,进去后入谷通道便两旁小山被炸毁,山土掩埋通道。

听他说星灵回来救他和朱雀,逃亡时被通风道里的相思子翠绿捞上去躲过一劫,熬到玄山带人入谷……

谢恒听了许久,确认没有什么细节之后,转头看向魏千秋:“姬蕊芳能醒吗?”

“至多两日。”

谢恒点点头,随后道:“那明日安排星灵先审。姬蕊芳醒后,连同相思子一起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