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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墟镜给出?“无归”的线索之后, 许多人得到消息后星奔川骛,昼夜兼程朝萝州聚拢,溺海三州顷刻间火热沸腾起来?。

这种火热和前段时日城中兴致勃勃看天都的内斗又?不是一回事?了。

九州之内, 哪家不知道天授旨, 虽说千年来?几经变换,最?终好像也确实只有巫山,天都和王庭得到了相关的线索,但其他尚有些实力的门派心中怎会没有别的心思。这种东西,不到最?后一刻, 谁知道会掉到哪家的头上?

再退一万步想,就算吃不成肉, 跟着这三家走,总能喝到点汤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 当夜萝州灯火万家, 火树银花,酒楼之中人声鼎沸, 绣有各家各派族徽图腾的衣袖从楼梯间上上下下, 时不时还有身?着寒光甲胄,腰悬长刀宝剑的人从人群中大?步穿过, 带来?肃杀的铮然余音。

王庭酒楼里倒是肃然有序,分毫不乱,长老们长眉长须, 道骨仙风,一个接一个从三楼领命而下,各有各的事?做。

江无双正在?和江召商议这次下溺海的事?, 其实早在?他们动身?前来?萝州之时,就因为隐隐的预感而有所布署, 只是真到了这时候,需要?确定的琐碎细节仍有不少,不容含糊。

“就这两天,五长老和七长老会到。无归之行人在?精而不在?多,此次行动,你带一队,我带一队。”

书案上的地图随着一道气浪的铺开蓦的横展,江无双翩翩温润,唇畔一动,似乎天生含笑,给人春风拂面的亲切感。

他隔空去看满面阴沉的江召,手下却是不慌不忙,手中灵力须臾间在?地图上纵横交错成三道,彼此相连,接着道:“我必须出?面,跟巫山的队伍周旋。你在?暗处与图上这三十二家队伍接触,能下傀灵的就直接下傀灵,这是你的主?要?任务,其余不必无谓纠缠。”

正事?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叫人将山荣押回来?了,免得在?外丢人现眼。”

江召瞳色深深,等他将话说完。

“我和父亲的劝说,你看上去没听进去。”

江无双衣袖一拂,半开的门窗“砰”的禁闭,刹那之间,这四四方方的屋子?无形之中抽长,拉宽,好似成了个巨大?无比的演武场。

江无双的气势陡然变了,江召的眼神也变了,他意?识到什么,飞

快后退,闪身?,而后五指虚拢,出?手时带着惊人的风声,攻势毒辣凌厉,而江无双面色不变,欺身?上前,全?然展开的气势恐怖无边。

兄弟两如今同是九境,出?手却是高下立见。

江无双将手搭在?剑鞘上,轻巧地一拔,雪亮剑光“哗”地在?眼前晃过,只这一刻,江召面色大?变,他发现自己被某种气机锁定,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柄寸长小剑即刻压着他的侧脸深深刺入地面。

江无双仍是靠着书案站着,居高临下地俾睨着看来?,他平常表现得很是温和,于是被商淮等人称为“笑面虎”,此时此刻,刻意?撕开伪装,便?立马露出?几分真实的样子?来?,举手投足间给人种深切的压迫感。

江召蜷着手指,浑身?如被水沁,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侧脸上,隔了好一会,才堪称狼狈地顶着这漫天压力扶着桌边站起来?。

“既然得到了这份力量,就得为之付出?代价。也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得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这个道理。”

江无双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话说得不容人置喙:“父亲让你接管外岛禁术,又?叫你参与此次无归之行,一个月后的九州风云会也由你负责,你这个时候去联系温禾安,是在?存心给我找事?吗?”

说起温禾安,江无双眉心皱得更深。

他负手而立,脑海中都是温禾安在?没动用?第八感的情况下,破开了温流光的杀戮之链。这件事?让他对此人的实力有了更精准的了解,也有了更深的担忧。

原本一个陆屿然和巫山神殿就够让人费尽心思琢磨揣测,不敢轻举妄动了。

以为温禾安被放逐,温流光掌权,天都这边算是稳了。

结果?又?出?变数。

这个变数还暂时看不出?立场。

温禾安……

江无双伸手无意?识敲了敲桌面,再好的心性都忍不住往下沉了一瞬,他微微眯起眼睛,想,她最?好是就此销声匿迹,不参与天都夺位,也不和巫山之流混迹在?一起,天高海阔随她怎么搅动。

毕竟,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抽调出?精锐,去与一位开启第八感后实力可能无限接近圣者的顶级九境为敌。

江无双厌恶听不进好话的人,尤其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的蠢人,他看向江召,眼神中和话语中的警告之意?同样浓烈:“等从无归出?来?,父亲会借助禁术余势,给你个叩开第八感的契机。这机会千载难逢,你若是聪明,一定知道该如何抓住。”

“温禾安恢复实力之前你没能捉到人,恢复实力之后就该立刻收手。”

江无双浑然不明在?感情中弥足深陷之人是怎样的饮鸩止渴,他只觉得烦躁,一字一句说得发自肺腑,毫不留情:“实力悬殊,你往人眼前凑什么?凑上去又?能如何?难不成是想等被打得奄奄一息,用?最?后一口气爬到她身?边,祈求她给你个当牛做马的机会?”

江召深深吸了口气,眼里迸出?几根细细的血丝。

江无双伸手将小剑召回掌心中,细细打量,森森寒芒从吹毫断发的刃边细密闪过。

他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管江召心里是如何酸涩辗转,苦痛扭曲,只兀自丢下吩咐:“还有一事?,这次下溺海,你将徐远思带上,他得了徐家的一脉真传,让他去动转双鱼阵上的手脚……如何操作我不管,只有一条,最?后得将双煞果?‘送’给温流光。”

是时候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高贵三少主?叩开那令人闻之色变,无比忌惮的第二道八感了。

如此一来?,温流光心定下来?了,天都的心也定下来?了。

江无双看向江召,给出?最?后的通牒:“不要?再有任何愚蠢盲目的举动,王庭的公子?,没有做到一半甩手不做的前例。你知道自己接触的都是家族怎样的秘密,事?若不成,只有死路一条。”

三月初,天转暖,江召此刻呼吸,却觉得口鼻之中全?是惊人的凉意?。

他不吭声,像是真被刺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眼睫悉数垂下,严密地遮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自己却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派人联系温禾安,除了遵从难以压制的本意?,何尝不是在?悬崖上踩钢丝,以此步步试探江无双的底线,逼他在?无形之中透露更多的细节。

为何这样做。

因为江召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惊人的错误。

他原本想,只要?温禾安意?识到天都的肮脏不堪,与之决裂,自己便?能顺势从王庭抽身?,与她去过真正意?义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实际上,这一日来?得突然而迅疾,他还未施展手段,这两边就已是水火不容之势。

然而没等来?他筹谋着抽身?,他就意?识到一件事?。

王庭有问题。

这话来?得可笑,这世?间家族,门派,凡是聚权聚财聚人之所,就没有手脚干净的,这些人平素哪个不是表现得正派风骨,大?义凛然,实则一抓一把俱是损人利己,阴损丧德之辈。

寻常人就算抛却良心,穷尽毕生想象,能想到的所有残忍血腥之事?,都只是这等庞然巨物下冰山一角的腐烂龃龉。

出?生在?这样的家族,江召早就知道王庭是怎样的存在?,他压根就没对这烂透了的“正派”抱有任何期待。禁术,阵法,偷天换日囚徐家满门,他接手的时候心中漠然无比,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随着事?态逐渐发展,他隐隐窥见了一张铺天遮地的巨网,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倏地垂眼,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在?网中心,无处遁逃,从容抽身?简直是痴心妄想。

禁术不算什么。

塘沽计划不算什么。

百年前开始布局谋划也不算什么。

但探墟镜直指溺海,直指无归之城,在?另外两家都手忙脚乱联系阴官本家的时候,江无双身?边早就有了个看上去匿气修得十分纯熟的阴官。得益于这个,他们还提前下了溺海,接触到了双鱼阵。

双鱼阵里有双煞果?,双煞果?与谁的关系最?大?,不言而喻。

太?多的疑虑压在?心头,别的江召不敢说,但有一点,他而今越发肯定。

算上这次,江无双曾两次跟他挑明了说天都的继任者一定得是温流光,温禾安失权被废一事?,王庭亦在?背后助力推动,但是按理说,这不应该,这不符合常理。

温流光与温禾安不论是谁上位,对王庭来?说,有何差别?

毕竟,再如何费尽心思操纵,天都的继任者也不可能是王庭的人,也不可能姓江。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猜测可以解释。

——他们捏着,或将要?捏着温流光绝对致命的缺陷和弱点,如此,送她青云直上,稳占天都又?如何,绳索拽在?自己手中,不论什么时候想扯她下来?都易如反掌。

这只是个猜测,毕竟天都绝不会束手就擒,毫无察觉,三家之中,哪家是省油的灯?谁还没点筹划布置?江召却因为这个猜测……投鼠忌器。

王庭用?塘沽计划对付陆屿然,又?算计了温流光。他们隐藏得太?深,时间线又?拉得太?长,像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既有着狰狞锋利的爪牙,又?有不可低估的耐心和极致缜密的计划。

他不太?敢让温禾安出?现在?王庭之人眼前了。

怕王庭为了以防万一,也对她下什么不为人知的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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