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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就近找了块山石嶙峋的旷静之地,动?动?手?指勉强开了个?结界,自己?靠在两块半人?高?山石中间的树上,手?里拿着四方镜,手?指滚热,指甲都?折断了几根,血痕触目惊心。

她服下了恢复的丹药,可浑身劲一懈,脑海中还是?有止不住的眩晕感传来。

大战过后,身体本能的想要休息。

她左脚换右脚地倚着树干,强撑着精神。

她在等赵巍和?李逾的传信,在等琅州的消息。

琅州城城外,沅河两岸以及北面山坡后,呈现出三军对峙的场面。如此阵势一摆出来,除了领着安州军前来的赵巍,其他两家统帅都?有片刻愣怔,难以置信,旋即怒上心头。

谁能想到旁边的安州驻军会来插一脚。

转念一想,简直想笑,天都?现在满身烂摊子,居然还有闲心来这给人?添堵,真是?叫人?敬佩。

而潜伏在天都?驻军中的赵巍,提心吊胆中过了几日,但到底本就是?将帅出身,靠自己?的本事领了军队,占据了萝州,打斗或许不如那些九境骁勇,可论行军作战,兵法谋略,很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行事准则。

到了今日,兵临城下,用那块令牌恩威并施,将安州城城主连蒙带骗制得服服帖帖,指东不敢往西。加之穆勒被擒,温流光与?温禾安交战的消息飞快传出来,那城主在这样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关头,连求证都?没敢。

李逾三天前就来了琅州,来的时候和?赵巍打了个?照面,直说自己?来这只负责两件事,一是?捉人?,二是?不让驻军真打起来,领军打仗的事别指望他,他一窍不通。

本意是?想让赵巍安安心,可他来的那日才和?穆勒打完,气息萎靡,贵公子般的气质更?显羸弱,赵巍一看,没觉得安心,反而忧心忡忡。

这三日,李逾拒绝了赵巍想让他跟着去安州养伤的提议,留在了琅州。

他在琅州买了个?院子,很早以前就买了,院子不大,就在街边。他干脆回了这里,先昏天暗地睡了两日,起来后已经是?第三日的正午,他吞了把丹药,上街买了酒,糕点,又去外城的芦苇滩边摘了种很酸的果子,去看祖母。

小时候,他们没有固定的“家”,总是?从一座城池逃向另一座,粮食丰足,局势稳定的州城名?额得靠买,他们永远挤不进去,所以只能东躲西藏,闻风而逃。那时候琅州还没通渠引水,常闹饥荒,常征兵伐,不是?个?好地方。

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了,什么都?断在了这里。

他们逃难时住的那个?小茅房被温禾安圈下来了,重新简单修缮了下,那片地方靠近城外,现在没人?住了,所以立了座小小的坟,竖了石碑,他将手?里提的东西放下来,摆好,自己?盘腿坐下来,拿起拂尘将石碑上的灰扫干净。

他唤:“祖母。”

唤了一声,就停下了。

来多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李逾拿出四方镜,里面赵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生怕他睡死过去,或者?把今日的大事忘了,他回了句准时到之后,将它合上,对着石碑说:“您看看她胆子多大。从小胆子就大,是?不是?。”

“不过,琅州好像真要被她夺下来了,穆勒也被她擒住了。”说到这,李逾停了停,说:“祖母,您是?不是?还不知道穆勒是?谁。”

男子声音天生偏沉,稍低一点,就显得很是?郑重:“是?百年?前参与?琅州施粥之事的人?之一。”

他站起来,将带来的酒洒在石碑前:“他们一个?一个?,谁都?别想逃掉。”

最后,李逾撩开衣摆拜了三拜,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琅州城已经安定了一些年?头,但自打上次巫山驻军夺了隔壁三州之后,城中也是?人?心惶

惶,而今三军陈兵的消息一出,沿街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偶有几人?出来,甭管是?贫是?富,也都?是?用衣领裹着脸,左顾右盼,一惊一乍如惊弓之鸟。好似下一刻城门便会大开,无?数身着甲胄的兵士涌进来,以血腥与?杀戮无?声昭告这座城池已然易主。

百年?了,九州还是?这个?样子。

饥荒,战乱,天灾,疫病。啼饥号寒,饿殍盈途,权势更?迭争夺中,白骨何止千万具。

李逾从奔走的人?脸上看到深切的恐惧,这种恐惧不论何时,都?能将他拽回记忆最深刻的少年?岁月。

他再次咽下一把丹药,看了看天色,算着时间到了沅河两岸,安州的驻军中。

赵巍一见他,额心上的汗总算是?止住了,再一看,王庭和?巫山的统帅已经夹枪带棍,你一句我一句地嘲讽起来,两军对垒,森森无?声,肃杀之气蔓延整条沅河。

谁也没太将安州的守军当回事。

因为这支兵既不精,又不勇,领头之人?见都?没见过,气息还不到九境,跟另外两家一比,哪哪都?比不过,幕一都?开始纳闷天都?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不会是?被温禾安刺激疯了吧。

说起来,这件事中途虽也历经曲折惊险,但还算是?走得顺利,能如此顺利,有一半是?因为三家积怨已深,在其中一家眼中,另外两家会做出什么缺德的事都?不意外。

就像好好的两军对战,天都?突然横插一脚,乍一看面面相觑,细想之后天都?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德行。

赵巍骑在坐骑身上,看着远处幕一手?掌一挥,巫山驻军开始进攻,心提到了喉咙口,他侧身问身边的李逾:“公子负伤在身,第八感是?否还能用出来。”

“能。”

李逾四方镜里的消息已经堆积成山,他师尊放话他再不滚回去就再也不用回了,寒山门也不用回了,而且穆勒也被他搜走了所有东西,用圣者?之器捆了丢在萝州密室中,解决完琅州的事,他得尽快回去。

“徐远思还没出来?”

赵巍摇头,面色凝重:“没。”

这是?整件事情中温禾安唯一预料还没应验的地方。

他话音才落下,就见王庭驻军前撕开一个?空间裂隙,出现在画像中的徐远思和?另一个?男子露出面来。

徐远思在王庭手?中过了人?生中最为难捱的三个?月,这群人?根本不拿傀阵师当人?,哪里有用就往哪里搬,而且他不知道王庭是?怎么打算的,他们囚了徐家这么多人?,究竟准备做些什么——肯定不会是?好事。

这就如同钝刀子磨肉,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身形消瘦了一圈,眼下两团乌青缀着,日夜面对江召那张阴沉沉摸不透的脸,无?数次生出想就地起阵拉着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温禾安不是?给了他傀线回应吗!

为什么跟穆勒打,跟温流光打,打完这个?打那个?,打得江召脸色一天一个?样,也不见来捞他一把。

此时此刻,他脚才踏着地,身后那位江无?双的亲信就压低了声音命令:“开傀阵,辅助大军战斗。”

徐远思抵着牙无?声冷笑一声。

这样下去,他非得被王庭这群王八崽子活生生耗死。

徐远思眼仁里映出巫山列队整齐的兵阵,无?可奈何,手?掌贴到地面上。

无?声的涌动?从掌心扩出,渐渐牵连住身后的王庭军,才要有近一步的动?作,就见耳边传来骤烈的风声与?江无?双亲信的怒吼声,后知后觉一抬头,见有一戴着獠牙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袖里生风,将王庭看押他的人?掀得原地一翻。

就在这个?当口,徐远思被他拎着后颈一提,身形暴退,退至安州军前。

整个?过程很快,快到徐远思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他这是?被救出来了,还是?又被天都?劫持了。

江无?双的亲信见状,反应过来后脑子一怔,随后是?满手?冷汗,方才过招是?在须臾之间,但实?力已经辨了高?低,人?一丢,凭他一人?必定不可能捉回,且……巫山军已经杀到眼前,领头阵的是?巫山天纵队的指挥使幕一。

没有九境傀阵师施法布阵,他们可能会将琅州都?丢掉。

这个?时候,赵巍等人?已经换了身装束,偷偷从安州军中潜出来,两军如蝗虫般将要对撞在一起,李逾扯着徐远思将他往赵巍的方向一送,又从袖子里丢出几样灵器,盯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温禾安说,让你脱困后即刻去琅州州城布阵,防住想要反攻进来的王庭军,拿出你九境傀阵师真正的本事,不然,她会亲自将你送回王庭,就当今日没救你。”

徐远思先松一口气,而后咬咬牙。

走到哪都?是?辛劳命,走到哪,今日都?得布这个?阵。

但他和?温禾安好歹有旧交情,总比落在王庭手?里好。

赵巍是?真担忧这两家打起来,走得一步三回头,在第三次往回看的时候,见李逾跃至半空,左手?一握,手?背上青筋突起,而他喉结滑动?,声线一字一句从面具下泻出:“第八感。”

赵巍停住脚步。

无?形的浩大力量自他体内层层叠叠扩出,汪洋倒泄般漫开,与?那日和?穆勒交手?时不尽如人?意的效果不同,残酷的战场,挥动?的刀戈,闪烁寒光的甲胄才是?它真正的主场。

沅河两岸,三家驻军加起来超过十万,才要战成一团拼尽厮杀,第一抹血液还未喷涌而出之际,所有将士手?中的刀剑枪戟不受控制地从紧握的掌心中坠地,在下坠的过程中便碎为齑粉,甲胄和?圆盾同样如此。

他们双手?在同一时间被禁锢,飞退回原位,茫然睁大了眼睛四顾张望,战心才起,就已歇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