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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的最后几个月收稍收得并不明媚,十?月初份山西航空的飞机失事,造成44人离世。十月下旬的汉城奥运会丑闻迭出,韩国人厚颜无耻明偷拳击金牌,还殴打裁判,震惊全球。中国奥运队只拿到了五枚金牌,远远少于?四?年前洛杉矶奥运会的十?五枚,上海人在?外滩遇到韩国旅游团都会啐他们几口?:韩国巴子!覅面孔!

当然也有好事,例如?十?六岁的上海姑娘庄泳在汉城勇夺百米自由泳决赛。这个韩国人偷不走也抢不了。顾东文指着电视对景生感叹:“看?,你?本来也有机会为国争光的呢。”

景生呵呵:“嗯,可不是,25米池我百米最快游出过一分零三?,也就?比庄泳慢个六秒不到?”

更多是不好不坏的事。市里开始向居民出售公有旧住房了,有旧里弄房子?也有前几年造的新公房,平均下来一平方米170块,最贵的也不过260,从?黄浦区先开始试点推行。顾北武特意从?北京打电话回来让东文去看?看?,有合适的买上一两间,最好替他也买上一间。顾东文一算,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毕竟景生将来的婚房总归还是要新公房拿得出手。他过了国庆节就特地关了半天摊去打听,结果在黄浦区房管局门口被一堆爷叔阿娘明晃晃地歧视了。

“轮得着侬?帮帮忙哦侬,房子?老早没?了。”

“一塌刮子?(一共)只出来九百九十?平方米,公告栏里还没?贴出来就?内部抢光了好伐。侬啥区格?(你?哪个区的)”

“侬静安区格盯牢静安区去,跑来阿拉黄浦做撒?”

“吾造啥谣了?阿拉噻是27号一大早来排队格,侬买着了伐?哦,没?买着侬放啥屁?”

“对,吾天天来盯牢,半夜勿睏高排第一个,吾要看?看?到底房子?卖把啥宁了?(我天天来盯着,半夜不睡觉排第一个,我要看?看?房子?到底卖给?谁了)”

“有条子?也没?用的,房管局噶许多干部,啥宁窝里嫌便?房子?多(谁家嫌房子?多)?阿拉一家门九个宁轧勒十?五个平方里,只好天天来排队喽。(我全家九个人挤在?十?五个平方里……)”

“我家没?想?过新公房呀,不是有几套三?十?几平方的里弄老房子?吗?还以为没?人要呢,呵呵。没?钱,屁股挤出血了才挤出五千块好伐?”

顾东文揣着两叠崭新的钞票转头去了静安区房管局,得了一堆“勿晓得勿了解勿清爽”悻悻然回了万春街,跟北武一说,北武也只有一声叹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到了十?一月中旬,复兴中学破墙开店成了市里的大新闻。各大报社上争论不断,教育行业能不能搞钱要不要搞钱怎么搞钱,虽然有百年商业基础,这件事在?上海滩引发的轰动?和震撼依然很大。反对的人再多,也挡不住越来越多的学校破墙开店,毕竟老师的工资实在?太低了,物价飞涨工资跟不上,灵魂的工程师们也得养家活口?,否则来不及给?灵魂当工程师自己的魂就?穷死了。

华亭路南红时装到了一年里营业额最高的时候,顾东文请了两个小工帮忙,还忙得脚不沾地,当中又去了两次浙江的工厂,和南红通了不少回电话,人也瘦了一大圈。顾阿婆心疼他,每个礼拜老母鸡乌鲫鱼蹄髈肠肺轮流炖汤,顾东文气笑说老娘把儿子?当产妇养了,最后顾东文没?胖回来,陈斯好又胖了一圈,斯南也白嫩水灵了许多。

——

每年的最后一个月都过得飞快,日历一张张撕掉,圣诞过后就?是新年。

跨年活动?是年轻人的专利。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各阶段的同学们早就?开始抢人,校园舞会结束后步行去外滩依然是首选活动?。

因为唐泽年的事,斯江早早地退出了联谊寝室的舞会活动?,答应了张乐怡和曾昕她们的邀约,仍旧从?静安寺走去外滩。她和景生约在?西藏路路口?见,两人打算重走八月份大暴雨里的那段路,斯江暗搓搓地觉得有种忆苦思甜甜更甜的味道。

上海冬天的冷,不是北方那种冰天雪地滴水成冰的冷,是阴嗖嗖地冷在?骨子?里的,一点也不爽快。小风连绵不绝地吹,万针刺骨,一针接着一针,每一针都不到那个极限,每一针都没?个完结。

斯江在?静安公园门口?跺跺脚,把藏青色的羊毛围巾紧了紧,悄悄低下头把半张脸埋在?了围巾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景生身上的皂香味和淡淡的烟草味裹住了她,冷冽又旖旎,她的嘴角压不住往上翘。景生的这条围巾还是姆妈送给?他的,已经戴了好几年,有点缩水,没?以前那么松软,但是被?他那么当着一家人的面不由分说地围上她头颈的时候,很像光明正大地抱了她几秒。只这么一回想?,斯江的心就?咚咚咚地乱跳,庆幸当时外婆舅舅斯南和斯好都各有各忙,谁也没?看?见,不过就?算看?见了也很正常吧,斯南也常常乱拿景生的旧外套穿。

“仙女——!想?死我了!想?死我啦——”张乐怡一路小跑过来,笑得像朵花儿,头上绒线帽的两只兔耳朵跟着一跳一跳。

两个人抱在?一起有说有笑。很快曾昕也到了,陆陆续续高三?(2)班到了十?几个老同学,周嘉明、郁平都在?其中。斯江因为缺席国庆节聚会没?少挨批判,忙着补大家的通讯录和各路新闻。

看?着手?里荧光粉的充气大榔头,斯江笑得不行:“现在?特别流行这个了吗?”

周嘉明笑道:“是的,老早就?流行了,打到人了还会发出声音,卖得特别好。”

郁平在?旁边嗤了一声:“戆。”

张乐怡一榔头敲在?了他头上:“同学六年,就?数郁平侬最戳气!”

大榔头发出“毕”的一声短促尖叫,声音太过古怪,包括斯江在?内,十?几个人笑得前俯后仰,纷纷你?追我赶地互敲起来。

过了陕西路,人流明显增多。

曾昕和张乐怡一人一边挽住斯江,拷问她的大学生活,重点当然是有没?有谈男朋友。

斯江犹豫了一下,咳了两声,红着脸点点头。

曾昕和张乐怡立刻发出土拨鼠尖叫。

“谁?”

“我要杀了他!”

“怎么不带来给?我们看??”

“长得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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