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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低低的吊脚楼半掩半露在丛林中,景生?牵着?斯江的手,沿着?一条久无人走的小道走进山的深处。脚下没了?石阶,只有纷乱的野草,青苔从硕大的树根下蔓延出来,像一块浸透了?眼泪的油绿色台布。斯江拎着?装满菌子的竹篮,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见吴阿婆的竹楼了?。

“别怕,我记得路,回得去。”景生握紧她的手。

“不怕,回不去也不怕,”斯江挠了挠他的手掌心,“你又想干什么坏事?”

“带你去看看我妈以前和?爸爸偷偷摸摸跳舞的地方,”景生?的声音很温柔,“应该还在。”

像突然嚼碎了?几粒花椒,麻意从上颚冲到鼻腔,斯江眼里毫无准备地蓄满了?泪。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渐渐这条隐约的小道?也消失了?,灌木、野草、藤蔓纠缠在一起。景生?停下脚,往四面看了?看。

斯江没有催他,不知怎地想到小时候那次为了?搬到外婆家,假装一个?人要坐火车去新?疆的事。有那么两分钟或者一分钟甚至只有三十秒,斯江不确定,她站在月台上,列车员阿姨去拿一个?什么东西,她看着?远方的铁轨,意识到如果真的上了?火车,应该能见到爸爸妈妈。她走近绿皮火车的车门,那两个?台阶很高,铁丝网下就?是铺着?碎石子的铁轨,她生?怕自?己?会掉进那个?缝隙里,但是还没来得及上车,阿姨就?回来了?,笑着?跟她说别怕,现在就?带她回万春街找舅舅。这个?细节究竟是她后来做梦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还是真实存在的,斯江并不确定。

景生?掰下一根手腕粗的树杆,挑开繁复的藤蔓枝条,一条青色的小蛇嗖地蹿了?出来,朝密林深处游去。

斯江不禁笑出声来,曾经最怕蛇的她,现在看见蛇竟然第一时间不是害怕尖叫,而是想到景生?耍流氓说起的“蛇。”

景生?也笑了?:“不许想歪。”

“咳咳,我没想歪,本来就?是歪的——”斯江仍旧嘴比心快,说完自?己?脸上腾腾地发热。

景生?手里的树杆挥得噼里啪啦响,也盖不住他的笑声。

又走了?十来分钟,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

“到了?。”景生?吸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斯江仰起头,四周参天的合欢树的树冠因为羞避原理在空中画出了?蜿蜒的曲线,一线线的天像永无止境的迷宫,日光穿过缝隙在她掌心投下了?斑驳光影。她深呼吸了?一口,山崖上瀑布溅起的水汽和?植物的气息交缠着?进入鼻腔,浸入肺腑。一蓬火烧一样的凤凰花执着?地不肯凋谢,从瀑布边上露出星星点点,花下已经挂上了?翠绿色长?长?豆荚,随风轻轻摇曳。

“雨季才有这个?小瀑布,旱季就?没了?,”景生?指了?指树上,“我那个?树屋还在——我爸给我做的。”

斯江注意到那棵大榕树下铺着?几块不小的石头,还有几块拼接的木板,已经腐烂了?,野草填满了?缝隙,灰黑色的泥迹中积着?几滩还没来得及蒸发掉的雨水。

“他们躲在这里跳舞。”景生?轻轻笑了?起来,拉起斯江的手,“跳伐?”

斯江踢掉凉鞋,踩在野草上,刺痒刺痒的。景生?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踩在自?己?脚上。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景生?低声唱着?,几乎是气声扑在斯江的耳边。

“想起我的阿哥妹在深山——”斯江抬起头,轻轻地和?了?一句。

有风吹过,斯江的眼中也氤氲上了?一层水汽。她穿过了?时光的河流,站在偷看大人跳舞的小景生?身边,她伸出手,牵起他的手。

我们也来跳舞。

我和?你。

舅舅和?舅妈应该会紧紧拥抱在一起,来,紧紧抱住我,我也紧紧抱住你。

他们还会亲吻,来——

斯江抬起头,吻住了?景生?。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景生?看见斯江眼里的自?己?,在斑驳的光影中,明?亮又闪烁。斯江也看见了?他眼里的自?己?,沉溺在大海的深处,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爬上了?树屋,树屋里有一块蝶豆花染过的旧麻布,没有染匀,抖去灰尘铺在地上,浓淡不一的蓝色像泼墨像云朵又像花瓣,有一种逶迤的美。

窗外瀑布哗哗的水声激打?在树石上,斯江咬着?唇,承受着?近乎不会停歇的惊涛拍岸。她疑心这只是一场梦,梦里她融入了?景生?的骨血里,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又好像时间匆匆折叠了?一下,她和?景生?只是在重演当年?深爱彼此的男人女人。

斯江在日记里写道?:你填满了?我,我填满了?你那片空白的时光。

——

景生?和?斯江回到家的时候,斯南因为偷吃了?没煮熟的见手青中了?毒,一屋子人正围着?她和?赵佑宁着?急。

“你回来了?正好,快,把她扒下来。”顾东文气得把斯好的大腿都?拍红了?,“一个?两个?的不听话,要不是在家里,我看这两姐弟在景洪根本活不过三天。馋老胚!”

陈斯好抿着?嘴忍着?笑:“二?姐姐连肚子都?不疼的。”

陈斯南像只猴子似的吊在赵佑宁脖子上,眯着?眼点头:“为什么?你们从哪里来的?跳舞有什么好玩?走,跟我去跳泥坑,别走别走——”

顾东文摇头:“真见到小人了?,算了?,景生?,你扛上她,善礼,麻烦你开车送她们去趟人民医院。北武,你跟着?去。”

吧唧一口,赵佑宁躲避不及也没想着?要躲,被斯南糊了?一脸的口水,油汪汪的还有见手青的香味。

“你们别硬拉她,会痛的。”赵佑宁把斯南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抱着?她直接往外走,“走,上车吧,赶紧。”

“323237216——放我下来,我要跳舞!我会跳!”斯南揪着?赵佑宁的衣领哇啦哇啦喊,“大阪城的姑娘——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景生?抬腿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醒醒!别装了?。”

赵佑宁迅速转了?个?身,把斯南保护到另一侧:“你踹她干什么,她中毒了?。”

“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斯南吼得一声更比一声响,小细脖子上青筋都?突了?出来,两只手在赵佑宁胸口乱拍。

“好好好,嫁给你,嫁给你,带着?嫁妆嫁给你行不行?”

斯南愣了?愣,摇摇头:“带上你的钢琴!你的手指头!让我看看,过来,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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