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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陈斯江的妈妈,顾西美也跟着孙骁进了一家很普通的宾馆。

窄小的房间里窗帘紧闭,并不遮光,显得屋子里半明半暗,看上去什么都是灰不溜秋的。房间里并没有单人床或双人床,只有?两张办公桌,七八张椅子和一张长条桌,桌上摆着一溜的白瓷茶杯,中间两个红色塑料热水瓶。墙边是一排文件柜,上面电视机录像机录音机各色电器齐备,还有?一摞一摞的档案袋。一个淡紫色的长城牌落地电扇呼啦啦地在转,成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两个工作人员倒是很客气,笑着?请他们落座,给他们泡了两杯绿茶。

西?美捧着?茶杯盯着不大的电视机屏幕看,眼睛一眨不眨得久了,发酸发胀。看得出是在一个教室里拍的录像,镜头一直在摇晃,非常嘈杂,有人站在课桌上振臂高呼,有?人在吵架,还有?三四?个男大?学生?在角落里打牌,镜头转了一圈后?,停在了角落里的陈斯江脸上。她正蹙着?眉对一个高大?俊秀的男生?在说话,只看得出语速有点急促。镜头挪向别处,似乎舍不得放弃这么美的一张面孔,又?挪回来停在了斯江的面容上。

随后?镜头猛地摇晃了一下,“唰”地转向教室门口,几名男女走?了进来,众人安静下来,忽地想起一片掌声。

西?美手里的茶杯晃了晃,孙骁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大?腿。

那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前不久被?判刑的XX,他身边是那个著名的台湾歌手。

镜头一直跟着?这几个人,他们慷慨激昂或文质彬彬地阐述着?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西?美大?概听明白了,教室里做的是串联来京的各地大?学生?代表,在当地都颇有?影响力。她脑子里嗡嗡地响,刚才那个是斯江吗?怎么可能?!斯江什么时候做出这种事了?她那时还在乌鲁木齐,但北武难道不知道?善让难道不知道?万春街没人知道?

明明已经算是夏天,西?美仍不禁浑身冰冷,她手里茶杯的盖子和茶杯边缘轻轻撞出了声响。

跟着?不少男生?女生?都站起来发言。

“老唐,你代表上海的同学们来说说吧,还有?H师大?的陈同学是吧?你怎么想的?”

唐泽年站了起来,洋洋洒洒抑扬顿挫地说了五分钟。教室里不时响起叫好?声和掌声。

西?美才知道这个男生?原来是上海某领导的儿子。可这些,和斯江没关系的,不可能?和斯江有?关系。西?美心里暗暗念着?。

“其实?我?的想法有?不少收到了陈斯江的启发,斯江——来,说说吧,既然要和领导们对话,就该把我?们想得到的全都坦诚地说出来!”

西?美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盯着?屏幕上的斯江,脑子里一片混乱。

斯江似乎犹豫了片刻,还是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上海H师大?英语系的陈斯江,我?比较支持温和派的观念,政治体制的改革不能?一蹴而就,自上而下的改革千百年来无数人做过,成功者极少——”

教室里有?人鼓掌也有?人出言反对。

斯江皱了皱眉,声音响亮了起来:“我?希望国家能?在具体的事务上产生?改变,这个改变应该基于?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应该尊重?个体的选择权。”

教室里安静下来,镜头也不再晃动。

西?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斯江,这明明是她的女儿,可又?不是她的女儿。

“我?的母亲,她已经被?音乐学院录取了,却偷出户口本自愿投奔新疆建设祖国。可是当她病了累了想孩子了,渴望回到家乡的时候,却无路可走?。因为她的户口不能?自由迁徙。我?的舅舅去了云南插队,他们当年是这样才回到上海的……”

西?美咬着?唇,抽了抽鼻子。孙骁递给她一块手帕。

“我?出于?个人体验,希望国家能?考虑取消户籍制,户籍制是落后?的,不公平的。就学、高考、工作、生?育、定居,中国人不应该被?户籍捆绑。至少应该让所?有?人站在真正的同一条线上。”

“关于?唐泽年刚才说到的官员制度的改革,我?并不乐观,明朝朱元璋对于?贪腐官员的政策是最严苛的,贪污六十两银子就是死刑,可是官僚贪污腐败之风比起前朝更加厉害。我?认为多判死刑杀一儆百是没有?用的。关键是官员财产必须公示,官员的直系亲属的财产也应该公示,他们的选拔任命除了组织的安排,也应该公示接受普通百姓的考察。他们的亲戚在什么单位任职,子女通过什么渠道出国读书,在国外有?无隐藏的财产,都应该透明化。这些我?觉得是一个大?工程,我?们也应该给政府时间来加以改变,没有?一个国家一个政府愿意国家机器是腐败的是为己谋私的,如何杜绝权力转化为利益,需要一个完整的提案,需要第三方的监督,需要由人民来决定。”

有?人出声反驳:“你这个说了像没说一样,比温和派还温和,绝对行不通。随便?应付一下,答应十年八年慢慢改革,讨论讨论研究研究,你怎么说?”

教室里顿时各种意见纷纷扬扬,很快淹没了斯江的声音。

斯江似乎并不失望,她侧身对唐泽年说了几句,转身离开了镜头的范围。

镜头背后?的人似乎对这个女孩格外青睐,特?地跟着?她的背影又?拍了十几秒。

门外有?阳光,斯江走?入那片光里,由暗到亮,又?迅速没入暗影之中,消失在转角处,像某部著名电影的场景。

电视关了。

西?美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孙骁:“她说错什么了?”

孙骁眉心跳了跳,抬起手来压了压。

“我?不是要偏袒我?女儿,老孙,你跟我?说说,我?真的不懂,她哪儿说错了?”西?美执拗地盯着?孙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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