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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生没接话。

“二哥,顺路去加个油吧,还得买几包烟。”林富贵被马小野踢了一脚,赶紧附和两句。

“嗯。”

“照顾残疾人的小生意,这叫日行一善,大哥说了咱们平时就得多多行善积德对吧?”马小野乐了。

王胡子的米粉店就开在县城唯一的加油站斜对面,这会儿还有个人在喝酒。

吉普车加完油掉了个头,缓缓停近。

车上的四个人静静看了五分钟,一切都很正常。

马小野咽了口涎唾水“二哥,行了吧?你这警惕性也太高了。看,王胡子手里那盘会不会是什么野味?”

“瞧瞧,他这满脸胡子怎么这么难看?人比人气死人,二哥你这一脸的络腮胡子就特别威风好看,哈哈哈,富贵富强,你们说是不是?”

“下车。”景生熄了火。

乍见到景生,小王手里的盘子抖了好几下。

“不认识了?”马小野笑着蹿到他面前,“这啥?野鸡?给我们也来一份。”

小王单手把菜送到旁边桌上,转身看了景生一眼,笑着问马小野“还要点什么?”

“红三剁来一盘,四个小锅米线,随便炒个野菜。你等等,我跟你进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林富贵大马金刀地拉开长条凳坐下,看着马小野和老板进了屋,摇头叹了口气“没见过比她更好吃的,真是。”

景生默不作声地抽出桌上的筷子,林富贵赶紧又站了起来“二哥您坐着,我去找老板要热水,富强,你去里头问老板拿杯子碗盘,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景生手里的筷子在桌面上敲了几下,旁边一桌的三个男人放松了绷紧的背脊,低声说起了哈尼语。

菜很快摆满了一桌,还上了一壶普洱茶几瓶啤酒两瓶可乐。林富贵和林富强征得景生的同意,一人吹了一瓶啤酒,连呼过瘾。马小野嘴巴没停过,边吃边说。

景生付完钱,丢给小王一支烟。

马小野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一张美金塞给小王“辛苦大哥了,这是给你的小费,小费懂吗?拿着拿着别客气,这是一百块钱美金,美国的钱,可值钱了,你收好了啊。”

吉普车轰隆发动,景生看到后视镜里小王捏着那张美金和那根烟还站在路边。

下次再见,不知会是哪一天,但一定会再见的。

傍晚时分,从山上远远就能看见平远镇的丰收水库,夕照美不胜收,不愧有“小桂林”的美誉。

马小野扒在车窗上往下看“咦,我家房子被拆了啊,以前这儿就能看到,林姨那栋也被拆掉了?”

车里的人都没理她。

副驾上的林富强对照着地图给景生指路“往右,对,下山后还是往右就对了。”

这是景生第一次来文山州的平远镇,但他听说过无数次,马大伟为首的马家人,林富贵这批林家人,追忆怀念过无数次昔日的平远镇,无法无天的平远镇,没人办户口和身份证,没人计划生育,种地不缴粮,行商不纳税,整个镇子家家卖毒品,户户藏枪支,公安分局被砸毁,文山州的政法书记被马大伟的弟弟马明用手榴弹炸死在这里,镇上到处是偷来的军车警车,第十四军的一辆越野车被偷到平远镇,军方转了很多弯两万块钱才赎回。这分明是个地狱,却是很多平远人的天堂。九二年八月底,军方和毒枭开始激战,多位战士在枪战中牺牲,历时81天的“严打”,才端掉了云南省内最大的毒窝。

吉普车缓缓开进镇里。

“这里装上门牌号码了。”马小野发现了新鲜事,低声招呼林富贵他们看。

林富贵干笑了一声“大伟哥说镇上的人现在都有户口有身份证了,结婚还得领结婚证呢。”

景生默默观察着周围,傍晚的镇子和其他任何一个乡镇一样平平常常。有放学的学生,买菜的老人,挑着担子的摊贩,理发店门口的三色立柱在不停旋转,小饭店里人进人出。难以想象1993年以前的光景,那些数据他在马大伟收藏的报纸上看过一眼,任谁都难以忘怀。就在这么个弹丸之地,收缴了海x因近千公斤,枪支近千,子弹四万发,赃款一千多万人民币……这些是马大伟的“平远帮”的“复兴目标”,也是景生日夜警醒的原因。

这条路,景生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走,但既然走了,就得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