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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美国?驾照,应该一样的吧?”斯江吓了一跳。

“吾倒勿担心车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吾担心伊没驾照被交警寻事体,”王老板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大腿,“我应该跟伊一道去额呀!切醉子老酒脑子搭牢了册那,啊哟——(喝醉了老酒脑子糊涂了)”

斯江本想保证万一车子坏了她来负责修好?,一听王老板这话,竟有些哽咽。

“老王阿哥,谢谢侬,谢谢。”

这是王老板第一次被陈斯江唤作阿哥,想要开心一记,却只能长叹了一声:“谢啥谢,私噶宁。(谢什么谢,自家人。)”

——

斯南的确辗转到了橄榄坝,她着了魔似的,拿着钱包里四个?人的合影挨家挨户地问。

“请问见过我哥吗?”

“对,很?高?,长得?特别好?看。”

“是,顾家的,我舅舅家就在江边,墙角是有一蓬竹子,对对对,三角梅爬到二楼上的那家——是,被枪打死的是我舅舅。”

“见过好?几次?是街上打枪那天以后吗——哦,好?的,谢谢了。”

橄榄坝不大,却总有没问到的人家。斯南对着地图,问完一条街,就用红笔划掉,没开门的没问着人的她就记下门牌号。澜沧江边熟悉的院子并不杂乱,只是屋里没了人气没了笑声,斯南刚到的时候还想着要翻窗,没想到大门根本没锁,井边有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一束野花。金黄色的野花有碗口那么大,一小半埋在了飘落下来的玫瑰红色三角梅花瓣里。斯南以前来的时候对三角梅一点好?感也没有,只觉得?这花太不矜持,长年累月地开,开得?没完没了,风一吹就一地花瓣,要是林黛玉葬这花,不用气死就先累死了。然而斯江和景生?都喜欢这花,连赵佑宁都喜欢。要是人也能像三角梅这样没完没了地活下去热闹下去该多好?。

斯南看着头?上的花和脚底的话,突然蹲在井边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好?人都这么苦呢,真的有上帝有菩萨吗?出来呀,她要问个?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还有阿哥呢?阿哥中了枪,会不会死在根本没人知道的地方?他怎么又丢下她了,小时候她求了他那么多次,求他留在沙井子,他还是回了上海。他来景洪找他妈妈出事的真相,给万春街家里写了信,却一句也没跟她说,可最后是她找到他的,是她来找他的。她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他却喜欢上了阿姐。她总是拉不住他的手,跟不上他的脚步,她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小阿妹。如果她也在那条街上那个?店里,他肯定?会没事的,因为她会替他挡住那一枪。外?婆听的越剧里总有人很?夸张地喊“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她第一次明白那种嘶声力竭的声音下头?藏着的是什么。

哭了个?把钟头?后,斯南甩掉一脸一手的眼泪鼻涕,抽抽鼻子,打了一桶井水洗脸,又去墙边拿起扫帚畚箕来扫落花。至于扫好?以后往哪里去,她没头?绪,最后倒进了茅坑里。

就这样住了两?夜,第三夜斯南是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的,好?像就在墙角,又好?像在楼下,开始她以为自己?耳鸣,然而安静了一歇后声音又响了。

斯南紧握床边准备着的一根长木棍下了楼,那声音停了,月光从?窗户穿进来,堂屋里半明半暗,她等了一会,那震动声又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才意识到那是中文机的震动声。循着震动声,斯南在大门外?顾念常坐的那张小凳子边的工具栏里找到了景生?的钱包和中文机,上面的血迹早就干涸,中文机绿幽幽的屏幕一直在闪过一句句信息:你到底在哪里?陈斯江。斯南翻了翻中文机所?有的信息,全?是阿姐呼来的,一个?陌生?的电话或者人名都没有。她打开钱包,里面四个?人的合影照片上几条歪歪扭扭深黑粽色的印记。

凌晨两?点半,斯南扛着实心木棍,带着景生?的钱包出了门,他肯定?回过家吧,这些是他自己?放在这里的,还是别人呢?又或者是不是姆妈捡回来的?也许她不想让大家觉得?景生?死了,所?以才说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找不到他。斯南想来想去,摸了摸被打了一巴掌的左脸,冷哼了一声,决定?永远不原谅姆妈。

夜里的橄榄坝静悄悄,只有那么一小片小店面还亮着粉莹莹或者红彤彤的灯,怪里怪气的。斯南心里有数那是什么地方,皱着眉头?一家家敲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