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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人顿时觉得这回怕是没戏了,自己先头费心琢磨她话里的意思,都在老太太身上下了狠手。结果人家装没事儿人,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打算揭过,这也太戏弄人、太欺负人了。

横竖不能就这么回去,马夫人脸上神色堪称千变万化,最后勉强压住了嘴角扭曲的浪,心平气和道:“大姑娘,我虽是继母,但却是真真儿为着你着想的。夫家有,不如娘家有,将来兄弟壮大了,对你也是助益。你别瞧着目下姑爷和煦,那是你们才成婚不久,还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等日子长了,牙齿难免磕舌头,小夫妻两个闹了别扭,不称意了,回娘家避避锋芒,不也是条退路吗。”

如约觉得她实在有些难缠,淡然道:“太太怎么说这么晦气的话,我和姑爷好好的,您倒指着我斗嘴回娘家了。我也说了,不是我不愿意提携玉修,实在是锦衣卫里有章程,我不能强逼姑爷坏了规矩。且再等等,等将来得着机会,定不会忘了玉修的。您要是这会儿就让我下保,我没这个能耐,还请太太见谅。”

这下子马夫人是彻底没了指望了,站起身道:“大姑娘,你不能这样涮着人玩儿,我一心待你,你怎么使起心眼子来?老太太得罪你,我可没得罪你。早前说老太太不知进退,怕你和家里生分,如今老太太都成了那样了,你合该和我们更亲近才对。没曾想竟越来越远了,可真让我寒心呐,我的大姑娘。”

如约知道,她这是有苦说不出,毕竟给魏老夫人喂毒这种事儿,自己可从来没有授意她。她这会儿自觉立了功勋,想来邀功请赏,但这话又不能直龙通说出口,最后也只能寒寒心,把话憋在肚子里。

再多的闲言,不用赘述了,如约离了座儿,“老太太的病势来得凶,我这做孙女的原该回去瞧瞧她的,可这两天我还有事儿,抽不出空来,回头派人回椿树胡同探望探望,就算尽了我做孙女的意思了。”说罢朝莲蓉下了令,“我手上还有活计撂不下,你替我送送太太。”

马夫人怔怔看着她,见她实在是一点情面也不讲,顿时一口气泄到了脚后跟。

余家的婢女站在花厅前,精头怪脑地招呼:“魏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送您出园子吧。”

马夫人又看了如约一眼,见她低头拿起桌上的团扇,连招呼都懒得再打一个,顿时气得肋叉子疼。这回是再不能在这儿戳着了,拂袖就往外走。走的那个步子急切,双脚咚咚顿地,就差把所经一路跺出窟窿来。

余老夫人正遛弯儿,远远看见一个妇人走得冒火星子,全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

“这谁呀?”老夫人问涂嬷嬷,“没见过,生面孔。”

涂嬷嬷却知道,“这是您亲家,椿树胡同魏家的太太。”

老夫人“哦”了声,说起亲家,真有些讽刺,原本魏家要是善待如约,两家合该正经会个亲,吃上一趟席的。结果魏家不成体统,不拿闺女当回事,既然如此,这门亲不认也罢。所以弄得两亲家对面不相识,要不是今儿瞧见,连魏家人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老夫人闲庭信步,喊了花厅里走出来的如约一声,“魏家太太来了,怎么不留下用个饭?”

如约笑了笑,“她还有事要忙,着急回去了。”

老夫人摇着扇子打听,“来瞧你的?还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如约上前搀了她的胳膊,轻描淡写道:“为替他儿子谋前程,才来找我的。说大人在锦衣卫,想让他帮着提拔,叫我给回绝了。”

老夫人道:“要进锦衣卫,不是难事儿。你愿意扶持兄弟,让元直安排就是了,别不好意思张嘴。”

老夫人是极力为这个儿媳妇考虑的,怕她忌讳刚进门,要这要那不像话,回头夹在娘家和夫家之间,弄得难做人。

如约含笑道:“我也不是怕麻烦大人,说到根儿上我那兄弟不成器,进了衙门也不消停。到时候闹出事儿来,还得费心给他收拾烂摊子,所以干脆回绝了,他们要怨我就怨去吧。”

余老夫人听她这么说,愈发觉得这媳妇识大体。娘家的事儿不胡乱帮衬,可见是一心在余家过日子的。

后来如约把老夫人送回去,方才开始张罗魏家那头的事儿。让人传来了闪嬷嬷,让她回去代为探望魏老夫人。

闪嬷嬷应是,可嘴上却嘀咕:“这阵子不知道里头换人没有,要是又弄来一造儿新人,要进园子都难,得找管事的去……”

如约有些纳闷,“园子里头老换人?怎么连进都进不去?”

闪嬷嬷说可不,“常是隔上三五个月就换一拨,尽是四六不懂的丫头子,硬生生一个个调理出来。可刚懂规矩,就又换一拨,真不明白哪家像这家儿似的,光做调理人的买卖。”

这倒是个稀罕的说法,寻常人家确实不会这样,毕竟调理出个能用的人不容易。再说魏家也不过是寻常商户人家,远没到三天两头换人伺候的地步,要真像闪嬷嬷说的那样,里头大概是有些说法了。

“谷儿和小秋,不是在魏家伺候了好些年吗,”如约道,“要是常换人,她们早该被换了才对。”

闪嬷嬷也发笑,“正是呢,伶俐的换了,留下两个糊涂的,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如约是有心人,这事儿算是记住了,也不急于探究真相,打发闪嬷嬷道:“你先去吧,替我瞧瞧老太太怎么样了,家里老爷是不是也不主张看大夫。”

闪嬷嬷领了命,匆匆赶往椿树胡同。到了魏家,人倒是没换,不过老太太院子里不像早前热闹,几乎没什么人了,只有两个小丫头子,扒在窗前擦棂子。

她进上房探看,屋里也没个人伺候,就见魏老夫人孤零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珠子在眼皮下骨碌碌乱转。

闪嬷嬷唤了她一声,“老太太,您好些没有?大姑娘打发奴婢来瞧您啦。”

魏老夫人眼珠子转得更凶了,可眼皮子却有千斤重似的,怎么都掀不起来。

闪嬷嬷觉得有点吓人,这老太太像是被自己的壳子困住了,出不来了。她没敢再逗留,赶紧从上房退出来,出门正遇见老太太的陪房王嬷嬷,便顿住了脚,打探老太太怎么成了这样。

王嬷嬷直摇头,“说不上来,一病就起不来了,跟克撞了邪祟似的。”

“怎么不叫个仙儿瞧瞧?”闪嬷嬷道,“没准喝上一碗符水就好了。”

王嬷嬷凉笑,“连大夫都不请,还请仙儿?”

“没请大夫?”闪嬷嬷再接再厉刺探,“这可是老爷亲妈,就算太太不让请,老爷也不管?”

王嬷嬷叹气,摇着蒲扇道:“生儿子有什么用!刚落地那会儿是得意,门头都比生闺女的高三尺。结果长大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当初还不如生个棒槌。”

闪嬷嬷不由跟着嗟叹,闲谈了几句,才往前门上去了。

她顺着墙根儿走出大门,对面跨院的马夫人狠狠“呸”了一声,转头冲魏庭和发作,“你生的好闺女,祖母病得快死了,她连面都不肯露一露,打发个混账婆子回来,就算探过了。我到底是她继母,虽没生她,却给你生了三个孩子。她见着我,只管说什么‘太太来了’,连礼都不行一个,眼里还有谁?再说这些弟弟妹妹,和她是一根藤上下来的,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拉扯一下兄弟怎么了?这可倒好,我巴巴儿上余家见她,她两句话就把我顶回来了,真是越想越恼火,气得我肠子都拧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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