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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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脸上露出为难的颜色,看着他,几次三番话到嘴边,也没能说出口。
屠暮行鬓角顿湿,看她欲言又止,热汗像浪一样涌上后背,愈发躬了身,“夫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一壁回身四下挥手,把内外侍立的人都遣退了。
这下好了,屋里空空,没有第三个人了,屠暮行眼巴巴看着她,等她给他一个痛快。结果她还是不说话,这下他愈发慌了,要是让那位上峰知道他屏退了左右,私下和夫人见面,那还得了!
屠暮行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如履薄冰拱手再三,“夫人,您今儿来衙门,不是来喝茶的吧?要是,衙门里都是不入流的高碎,卑职这就上正德源茶庄去,保管把最好的茶叶给您包回来。”
这也算溜号儿的一种办法,无论如何都比戳在这里强。
满衙门谁不知道,他们指挥使是个醋瓮,上回传出了些关于他夫人的风言风语,他差点把造谣的人生吞活剥了。
他和李镝弩只好劝他,“这事儿显见地造谣,嫂子是什么人呢,她能胡乱往御前凑吗。女人都这样,嫁了谁,心里就向着谁,一个您都不够她应付的,她还顾得上外头?”
虽然招来余指挥狠狠的一个白眼,但话糙理不糙啊。余指挥暂时平了心气儿,但临要上陕西,还是进昭狱踹了两脚。
不过是传两句闲言闲语,就引得他大发雷霆,自己要是不明不白和夫人同处一室,传到他耳朵里……屠暮行觉得自己离死可能不远了。
所以他惶恐,汗流浃背,带着哀恳的眼神望着她。
终于她说话了,“千户,我家大人离京时,把我交代给您了,是吗?”
屠暮行两眼一黑,支吾道:“那……那也不算交代,就是……就是命卑职照看家里,万一有什么事儿,让卑职解燃眉之急。”
如约点了点头,“这么说,千户应当知道我的过往,我也就不和千户见外了。眼下我遇见一桩难事,魏家夫妇知道我冒了魏姑娘的名,今儿上府里为难我来了。我心里慌张,不知怎么办才好,所以来找千户,替我想想办法。”
论对付女人,屠暮行可能不太在行,但正经办起差事来,他却沉着冷静,绝对判若两人。
他一瞬肃了容,蹙眉道:“有证据吗?怎么发现的?”
如约道:“魏姑娘手臂上有个胎记,魏夫人借着送先头夫人的遗物,强行查验了我,这事儿穿帮了。”
屠暮行听完,抬起眼望向她,“这不是小事,夫人打算怎么处置?”
如约自然知道不是小事,真要宣扬起来,牵连得太广了,但凡知情者,都不会有好下场,包括他和李镝弩。
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没什么可委婉的了。她说:“要是我家大人在,他会怎么处置?千户就照着他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件事办了吧。”
那样的话,从一位温柔纤巧的小夫人口中说出来,确实有些令人惊讶。但也只是转瞬,屠暮行便拱手领了命,“卑职明白了,只要对夫人没有妨碍,这事就交卑职承办吧。”
如约方才露出一点悲凉之色,“我也不愿意这样,但情势所迫,还请千户体谅。”
屠暮行哪能不体谅,“夫人不必说,卑职心里都明白。魏家主家共有十口人,除了姓魏的,还有大房媳妇和两个孩子,这些人一并处置了,还是……”
要是照着一劳永逸的做法,肯定是收拾干净才让人放心。毕竟马氏发现了这件事,未必不和其他人说起。可她细思量,要真这么干了,和当初锦衣卫屠杀她全家有什么不同?
她到底狠不下这个心,虽然要冒极大的风险,还是愿意给人留一线生机,便对屠暮行道:“不要牵连其他人,只拿一两个作筏子,余下的人自然知道利害,嘴也就堵住了。”
屠暮行道好,“一切依着夫人行事,后头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如约朝他欠了欠身,“劳烦千户了。”
屠暮行咧出一个尴尬的笑,相较于和指挥使夫人打交道,还是取人性命更轻松。他复又拱手,“那卑职就不送夫人了,这就安排下去。”
如约颔首,目送他快步走出正堂,自己回身看向戟架上的刀剑,心头忽地茫然——自己一心报仇,渐渐地,是不是也变成了曾经最憎恶的人?
可她没有办法,如果马氏不是这样不依不饶,如果魏家愿意大事化小,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这事儿要是不办妥,势必后患无穷,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因魏家夫妇,而功亏一篑。
定定神,她提裙从正衙迈了出来,踏上台阶的时候,偏头朝廊庑尽头望了一眼。
那位叶同知,这会儿不知在不在衙门。她一直犹豫,到底该不该去见他,向他打探今安的下落。自己这身世,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早前只有杨稳一个人,后来随着余崖岸的插手,像河水决堤,捂也捂不住。
细思量,五年前就和叶鸣廊有了交集,她也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当初他会拽她一把。但这件事过去这么久,她实则是有些不敢正视了,不知到底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他果真和许家有前情。
心里千头万绪,脚下踟蹰了片刻,最后怏怏收回视线,还是应当再等些时候。
转回身往大门上去,不想刚迈出门槛,正遇上叶鸣廊从马上下来。回身看见她,照例露出个和煦的笑容,“夫人怎么来了?”
如约莞尔,“来找屠千户,有件事托他承办。叶大人才回来么?这么热的天儿,在外奔走辛苦了。”
叶鸣廊说不辛苦,“我不过是在京里办差,不像指挥使,路远迢迢奔外埠,那才是真辛苦。夫人这就回去吗,不多坐一会儿?”
如约道:“事儿办完了,就该回去了。”顿了顿,试探道,“前儿宫里举办皇后册封大典,我原想结交您的夫人来着,可是命妇堆儿里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叶大人得闲替我引荐引荐吧。”
叶鸣廊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赧然道:“卑职还没成亲呢,哪儿来的夫人。不过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婚事了。”
如约讶然,“大人家里不着急吗,一心忙公务,怎么连婚事都耽误了。”
叶鸣廊说起自己的家世,轻描淡写,“我是孤儿,在慈幼局长大,十三岁上参了军,是好是歹,没人管我。”
这番话说得简短,但在如约听来,却不可谓不震撼。她开始思索,他的身世是否也值得探究,一个无人帮扶,却能在短短十几年间,从小小军士升至从三品的人,当真会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和善吗?
当然想归想,嘴上还是要虚应的,十分惋惜地说:“叶大人这些年甚是不容易啊。那么……家里一个作伴的人也没有了么?我上回来衙门,看见后街上有人领着个五六岁的孩子,似乎说起叶大人,我还以为是大人的家眷呢,原来是误会了。”
叶鸣廊摇头,“我孤身一人,不知道父母是谁,也没有一个族亲。夫人想是听错了吧,哪会有人提起我。”
如约看他神情,半点没有变化,就知道这次试探失败了,他压根儿不接她的茬。
话题有些沉重,叶鸣廊自发换了个轻松的语调,打趣道:“夫人要是方便,就替卑职留意吧。要是卑职能娶上媳妇,到时候一定不忘夫人的恩惠,好好酬谢大媒。”
如约笑着说好,“等我物色到了好姑娘,再来告知大人。”
两下里复又让了礼,如约才别过他,登上来时的马车。
回到白帽胡同,仍旧要忙她的绣活儿。这些年养成了习惯,有差事在身的时候,常是赶工一整夜,也不觉得累。到了第二天晌午,最后一针收了尾,搁下针线可以活动活动了。起身在屋子里溜达两圈,正想上外面的花圃看看,见前院的仆妇站在对面廊庑上,偏身和上房的婢女咬着耳朵。
不一会儿婢女就赶了过来,小声道:“少夫人,外面吴妈妈传话进来,说魏家老爷和夫人,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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