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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重又隐到乌云之后了,只是此时此刻,谁还有闲心再去观望它?呢?

乔翎夯吃夯吃几下把挖下来的土重新填了回去,再一转头,就?见姜迈已经从老越国公与罗氏夫人的墓碑上取下了她的大氅,搭在臂间,屈膝跪了下去,郑重拜了三拜,继而?起身。

他注意到了坟前有烧过纸钱的痕迹,动容之余,又有些无奈:“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记挂着来问候他们呢。”

乔翎撑着?那把铁锹,道:“礼多人不怪嘛!”

姜迈摇头失笑,上前去替她把大氅披上,手指灵活地将前边的带子系成?蝴蝶结。

乔翎低头看着?,觉得他那双好看的手,好像也?如同翻飞的蝴蝶一般。

俩人还有话要说,也?就?都没有急着?下山,就?近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说话。

乔翎有点担忧,先?问他跟北尊的约定:“九天镜……”

气归气,但这本?身就?是姜迈与北尊约定的一部分,如若办不成?又会如何,她始终放心不下。

姜迈只当她先?前听得不算真切,当下重新又讲了一遍:“那是初代?越国公姜良使用?的法器,因为曾经以血认主的缘故,姜良之后?,也?只有姜氏的后?代?才能够驱使它?。”

他既坦诚,乔翎也?没有隐瞒,当下迟疑着?问了出?来:“我听说,九天镜是世?间唯一不用?通过任何辅助手段,就?能打开一条通往空海道路的法器。”

姜迈有些惊讶,轻轻“啊”了一声:“原来你知道。”

乔翎老老实实地摇头:“其实我只知道这么?多。”

紧接着?,她又问:“所以说,这其实是真的咯?”

姜迈告诉她:“是真的。”

乔翎想起先?前姜迈所说的话——北尊希望姜迈帮他找回九天镜,想到此处,她心头一紧:“难道说,如今九天镜失落了吗?”

这声音落到地上,姜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这其中牵扯太多,我尽量简短地说与你听——你该听说过‘湮灭纪’吧?”

乔翎思忖着?给出?了答案:“这三个字,好像经常跟高皇帝一起出?现。”

姜迈注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是的,事实上,湮灭纪自?高皇帝时期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天都没有结束。湮灭纪真正的含义,就?是灵气逐渐逸散、直至断绝的年代?。”

乔翎心里边对此早有猜测,此时真正听姜迈说起,倒也?不算十?分震惊。

因为很久之前,姜迈曾经以讲古的形式跟她含糊地提及过,高皇帝的功臣们,曾经都是仙人……

也?只有如此,才能够解释高皇帝留下的诸多制度,乃至于神都城那过分高耸,几乎直达云霄的城墙。

她只是有些不解:“是从高皇帝开国开始,还是从高皇帝在史?书记载当中开始活动的时候开始呢?”

这两者之间所蕴含的意味,是截然不同的。

姜迈说:“在高皇帝称帝之前,湮灭纪就?开始了。”

所以高皇帝身上的那些破局传奇色彩的传闻,乃至于后?来的高后?、窦后?太宗一系……

乔翎霎时间明白过来:“仙人的寿数几乎与天相同,而?灵气的逸散其实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高皇帝登基之后?,应该还活了很久很久,不只是她,高皇帝功臣们的寿数,想必也?会太短……”

既然如此,越国公府姜氏的先?祖姜良想必也?不会例外,而?她的法器九天镜——乔翎试探着?问了出?来:“相较于高皇帝和初代?越国公这种修仙的人来说,维持法器所需要的灵气,是不是更?少?”

姜迈不无赞叹地看着?她,颔首道:“不错!”

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法器最初的主人已经作古,法器却还具备着?某些威能,之于高皇帝功臣们的后?人来说,这是可能是一种庇护,也?有可能是隐隐的威胁。

“法器有灵,也?会诞生神志,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法器之于使用?者并不仅仅是物件,也?是家人。”

“使用?者的寿数终结之后?,有的法器便被随葬在了坟茔里,有的归于中朝,有的到了皇室手里,有的仍旧留在旧主家中,还有的,不知失落何方……”

乔翎会意地接了下去:“譬如说九天镜?”

“是的。”姜迈提及此事,不由得微微蹙眉:“初代?越国公亡故时,九天镜余威犹在,彼时便由她的长子、第二代?越国公掌管,在那之后?,其余高皇帝功臣们留下的法器因为灵气衰竭,日渐势弱,相较之下,九天镜便成?了最强势的那一个。”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意外来袭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乔翎下意识追问道:“后?来出?什么?事了?”

姜迈徐徐道:“到第三代?越国公的时候,空海忽然发生了剧烈的波动,九天镜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或许是因为它?与空海存在着?某种奇妙的联系,亦或者是因为它?的命数到了尽头——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就?是,九天镜碎掉了。”

乔翎惊呼一声:“啊?!”

“事发之后?,天子令专人往越国公府去查勘此事,镜片再度拼凑起来,却只剩下了一半不到,还有一多半不知所踪。”

“国巫卜筮之后?,告诉天子,九天镜碎成?了八块,如今越国公府只有三块,还有五块流散在外,那本?就?是有灵之物,又与空海有所关联,等闲怕是寻不回来了……”

乔翎在心里边悄悄数算了一下,从第三代?越国公到如今,怎么?着?也?该有个几百年了。

她有点纳闷儿:“北尊怎么?会忽然想起去找那几块碎镜子?”

姜迈有些无奈:“不是忽然想起——早在许多年前,南北两派就?有这个想法了。”

怎么?,这里边居然还有南派的事儿?!

乔翎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展开说说!”

姜迈轻叹口气:“九天镜原本?是一个整体,四碎开来之后?,分裂的镜灵也?会再度意欲聚合,当年留在越国公府的那三块碎片,如今被封存在中朝,流落在外的那五块碎片,有两片已经聚拢到了一起……”

他没有细说,只是简短地告诉乔翎:“生出?了不小的麻烦,时间越久,就?越麻烦。”

乔翎明白了:“因为那是初代?越国公的法器,两派猜度着?,姜氏的后?代?或许可以驱使它?们,设法将其降服,是不是?”

姜迈微微颔首。

乔翎转而?又想:可为什么?一定要让姜迈来呢?

她短暂地怔了几瞬,会意过来:“姜氏这几代?人当中,只有你有修道的天赋,是不是?”

姜迈说不出?什么?意味地笑了一下,轻轻应了声:“是啊。”

难怪呢!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难怪北尊会对姜迈伸出?援手,会引渡他进入中朝。

因为如若错过了姜迈,谁知道下一个有这种资质的姜氏子弟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想到此处,乔翎心下一突,抱住他手臂,忧心忡忡道:“如果你不去修无情道,那……”

那岂不是违背了与北尊之间的约定?

若是如此……

她虽然有点难过,但还是说:“不然,你还是回去修吧?”

姜迈听得失笑起来:“这又不是我想就?能够成?功的事情,有情无情,能骗得了别人,难道还能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从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六根清净,红尘断念,只是人哪里能够预想到未来之事呢。

话说到这里,终于触及到了两人一直以来都避免去谈及的那个问题。

乔翎也?好,姜迈也?罢,俱都沉默着?止住了话头。

乔翎心有不忍,低头把玩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还是没有按捺住,低声问他:“……会怨恨吗?”

姜迈想了想,摇摇头,如实道:“从前或许有过一些?不过现下回头再看,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乔翎“噢”了一声,静默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最近在查的几个案子,都颇蹊跷,再去想我进京之后?发生的许多事,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顿了顿,又道:“我让师弟离京,替我去找一个人,查一件事情,前几日他传书回来,说已经有眉目了。”

她说话的时候,姜迈便只静静地听着?,神色平和,好像是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等她说完,也?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姜迈已经埋骨于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夜色寒凉,乔翎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手。

姜迈的手指有些冷,但乔翎的掌心是热的。

他略有些讶异,紧接着?轻轻笑了起来:“老祖,你的手可真是够暖和的。”

乔翎到这会儿后?背上还有点汗呢,当下洋洋得意地一指那座新坟:“你挖你也?热呀!”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乔翎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正房那边,装成?刚睡醒的样子,活动一下身体,吃完饭之后?如常上朝。

朝中今日并没有什么?大热闹可看,倒是着?重听曾元直奏了马司业的案子,因为案件审理?还没有彻底结束,圣上也?就?只是听了听,并没有对此做出?具体的评判。

出?了门之后?乔翎悄悄问崔少尹最后?会怎么?判。

崔少尹告诉她:“如果罪名坐实的话,官是当不成?了,说不得还得坐两年牢呢,诬陷事小,煽动学?子往国子学?门前闹事事大,李祭酒心里边不知得多恼火呢。”

乔翎有点担心吴太太:“不会牵连到儿子跟儿媳妇吧?”

“不会,”崔少尹果断摇头:“他儿子不是已经入仕了吗?至少不会被夺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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