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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前辈为何要维护此灵匪?她偷用我派的牵丝术,此前在冀州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实乃罪大恶极。我要抓她回师门复命!”

卓意朗指着躲在他们身后的谢玉珠,念着“苏兆青”在场多了几分客气,但话语里分明压着怒意。

叶悯微从温辞身后探出身来,说道:“那个灵匪不是她,你说的那个人已经被我们杀了。她没有用灵器害过人。”

谢玉珠又从叶悯微身后探出身来,有人撑腰语气都硬了三分:“就是!我又没拿它做过坏事,你凭什么抓我回去!”

卓意朗眉头紧锁,大声道:“太清坛会早已天下布榜、广而告之,灵器归属于术法所属的仙门,若捡到必须归还仙家。你得到了这灵器,明知故犯,拒不归还,乃是偷窃!”

说着他又转向叶悯微与温辞,说道:“二位明知灵器关涉重大,为何得到灵器不交还给我门,居然给这样一位年纪尚小的姑娘使用?她不懂事,二位不会不懂,你们难道是看她年少无知,利用她顶罪吗?”

少年人挺拔地站在月光里,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听起来不无道理。

然而实在难听。

温辞一听这话便一挥手中木杖,直指卓意朗的面门,金穗哗然作响,他冷笑道:“我的徒弟,轮得到你来评她懂不懂事,教她是非对错?”

“既然自诩师父,二位更应该好好教导她,才是对她负责。”卓意朗针锋相对,并不退让。

温辞扬起下巴,冷冷一笑:“徒弟,我问你,若今日你知道这位道长在远处看着你,那跌倒的人你救不救?”

谢玉珠抓着叶悯微的胳膊,略一思考,坚定道:“还是要救的。”

“倘若你没找到我们,被这位道长抓了回去关进仙牢里去,惹上杀身之祸。若你知道自己会如此,这人,你救不救?”

这次谢玉珠犹豫的时间更长了些,她咬咬牙,说道:“那还是要救啊。”

温辞微微一笑,对着卓意朗说道:“看见没,我徒弟好得很,她知道是非对错,用不着任何人教她。”

卓意朗却不赞同:“她此事做对了,不代表别的没错。她今日可以用灵器救人,明日可以用灵器杀人,不受管束之人不可手持利器!”

“她怎么是不受管束之人?为徒她受师父的管束,为民她受律法的管束,她又不是修士,凭什么受你们太清坛会管束?”

温辞收回木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抱在怀里,轻蔑地笑了一声。

“你想想看,若这几镇百姓都有灵器,他们大可以自己撤去嘉州,还用得着你们帮忙?叶悯微的东西工匠就算看不懂原理,也可以仿制出一样的,这么多年了,你们收回了这么多灵器,怎么不见你们想办法多造些出来?”

卓意朗愣了愣,不知对方为何提起这个。

“可是苍晶的制造方法至今无人知晓。更何况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要多造……”

“是啊,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要多造?这东西让普通人也能掌握术法,让修士与普通人无异,苦修数十年不如别人拿起灵器学习三两年。若越来越多,仙门还是仙门吗?你们何以立足呢?所以平日里一心修道不问世事的仙门,突然一下子就在乎起百姓生死世人安危了,扯着虎皮做大旗四处抢夺灵器。”

“一派胡言!你这是……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何况灵器所完成的术法十分粗糙拙劣,怎可和人所施行的术法相比!”

“哈哈哈……”温辞大笑起来,他偏过头道:“拙劣?粗糙?这样吧,我们两个比一场,若是你赢了,我就把牵丝盒还给你,如何?”

卓意朗虽然气得面色发红,却强咬着牙说道:“前辈若用魇术,在下是敌不过的。”

温辞摇摇手里的牵丝盒,从怀里拿出三个木制人偶,每个指缝夹一个向前扔去:“我不用魇术,就用牵丝术和你比。”

那三个人偶落地便成了三个长相各异,身上色彩缤纷的假人。正好卓意朗带来了三个假人,温辞也用三个,十分公平。

卓意朗盯着温辞,慢慢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他深厚的灵力随之而去。刹那间他的三个麻衣假人都目露精光,身上涌动起灵力来。他们拔出腰间木剑,木剑上泛着蓝光,便如灵剑一般。

“前辈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温辞一挥手,那三个彩色假人便飞身向卓意朗那麻布衣服的假人而去。

卓意朗的假人身形极其灵活,如同仙门中等修为的修士一样,结成阵法向彩衣假人们而来。然而彩衣假人的身形竟然更为灵活,手指都动得如同真人一般,腾挪闪避进攻配合,竟丝毫不逊于麻衣假人。他们缠斗在一起,六个人上上下下,一时眼花缭乱,难分胜负。

卓意朗心下惊诧,但他的假人毕竟灵力不俗,三人在进攻间结阵挥剑而去,只见蓝光大盛,就要将彩衣假人笼罩其中。

那彩衣假人身上瞬间也蓝光大盛,三人直接挥臂向剑,手臂上涌起灵力,便如灵剑一般硬生生破了对方剑阵。那彩衣假人焕发蓝光后个个实力高强,灵力甚至要高过麻衣假人,身形更加灵活,联起手来几招之间将对面连连打退。

几轮过招间,一个麻衣假人的木剑竟被彩衣木人直接斩断,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蓝光此消彼长,胜负已定。

卓意朗不可置信道:“怎么……怎么可能……”

“除却灵力之外,这不就是人偶戏吗?你可以将灵力传给你的人偶,我也可以在人偶里塞上苍晶。你猜怎么着,我还能给我的人偶别的灵器,让他给我施什么吹烟化灰术据影术。”

那些彩衣假人在卓意朗面前又重归人偶,各个面带笑容,眼珠子都是活动的,顾盼神飞间仿佛在嘲笑卓意朗似的。

温辞将牵丝盒丢给身后那个灵匪姑娘,走上前来拍拍卓意朗的肩膀,月光之下笑意深深。

“你也真是天赋卓然,如此年轻便术法大成。但是年轻人,我徒弟再将牵丝盒用上一年半载,也能和你一样了。你现在会的,她依靠灵器全部都能做到。你害不害怕,甘不甘心?你说你的那些师父师叔们,他们害不害怕,甘不甘心?假以时日人们能大量制造灵器与苍晶时,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太清坛会究竟为何要对灵匪赶尽杀绝?究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你自己骗自己呢?”

卓意朗却低着头,沉默片刻后倔强道:“术法之力,弱则呼风唤雨,强则移山填海,毁天灭地,怎能随随便便托付于人?世上怎能没有规则秩序?力量要掌握在正确之人手上才是正道!”

温辞不再理会他,只是领着叶悯微与谢玉珠从他身边走过,往巷子口走去。卓意朗咬紧牙关,蓦然转过头看向他们,唤道:“前辈!”

温辞并没有回头,而叶悯微却回过头来。她仍旧满头雪白,脸没了那些假的沟壑皱纹,只有一双明亮澄澈,又迷离的眼睛。

卓意朗只是紧紧盯着她,并不说话,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滔天不解与不平,似乎想要得到她的解答。

叶悯微安静地看了他片刻,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少年人紧绷的身体与倔强的脊骨。

这并非她擅长的问题,于是她拉住了温辞的衣袖。温辞被叶悯微拉得转回身来,看了卓意朗一眼,淡淡说道:“我最后再说一句。你是正确的人吗?你们是因为正确才拥有力量,还是因为已经拥有了力量,所以自然就成为了正确本身呢?”

卓意朗怔住。

温辞转过头继续向前,而叶悯微从布兜里抓出一把“彩福”来,走过去放在卓意朗手里。她拍拍卓意朗的手,真挚地说:“和乐安康,富贵永年,金神节快乐。”

卓意朗捧着“彩福”站在原地,叶悯微转身离开,那三人的影子就慢慢消失在巷子的石砖路上。

只剩满地苍白月光,和站在原地的卓意朗与假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