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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术抬眼看向面前的涞阳王秦嘉泽。

这位三十岁上下的王爷生得眉目俊朗端正, 气度不凡。在幽深的地宫石道之中,他一袭狐皮大氅,被侍卫们簇拥着, 一看便是无数金银财宝与权势才能堆出的雍容华贵。

苍术向来知道, 所谓富贵与权势, 若撕开表皮仔细端详, 便会看见白骨森森。

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年轻的涞阳王目光深深,道:“大人怎么会出现在本王的地宫里呢?”

苍术淡然道:“机缘巧合。”

秦嘉泽沉默一瞬便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别人说这话本王不信,可神相大人说这话,本王便不得不信了。”

“久别重逢, 此处冰冷刺骨, 大人最怕受寒, 还请去本王的暖阁一叙。”

秦嘉泽的声音在石道内回荡。阿严藏在石柱之后的阴影里,听着众人脚步声逐渐走远,终于面色苍白地松了一口气。

涞阳王一行本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因为突然遇见苍术而临时调转方向, 才没有看见他与阿喜。苍术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阿严抱着阿喜, 喃喃道:“神相……大人?”

涞阳王,神相大人,魇师与灵匪, 还有云川……他们到底都是什么人, 到底在干什么?

他到底能相信谁呢?

涞阳王府坐拥淇州大半税收,暖阁之内金砖玉砌, 奢华至极。秦嘉泽似乎是知道苍术畏寒,房内的炭火烧得充足, 一室温暖如春。

这位淇州的权贵,面上乐善好施,却拥有一座庞大的地宫、灵器与苍晶的宝库,并尝试用人炼制苍晶的涞阳王,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苍术。

侍者给苍术倒上一杯清茶便退去。

秦嘉泽感叹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本王还能和神相大人对坐相谈。当年在宫中,太子都与您说不上话,更何况本王一个小小侍读。”

苍术却笑着摆摆手:“神相已死,在下如今落魄啦,只是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殿下叫我苍术便好。”

“苍术?先生又换名字了。”

秦嘉泽端过一边的香炉,轻轻往其中倒入香灰,倒得七八分满。扑鼻香气间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先生说神相已死,却不知道神相那起卦算天道、改天运的本领,是否还活着?”

这言语之间暗藏刀锋。

苍术却只是叹息一声,仿佛并未察觉什么似的,他抬起手示意自己浑身上下的白布:“在下实在是再没什么能祭献的了,再触碰天机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已经失去价值,先皇又怎么肯放在下离开呢?”

“是啊,当年先皇连太子都要防着,不让他从您这里询问天机。”

秦嘉泽抬眼看向苍术,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话:“不巧却让本王知道了。是王道将衰,新神将出,得神通者统御天下。”

涞阳王所说,正是当年在宫中先皇命苍术起卦,算出的百年天道国运。

王道将衰,新神将出,得神通者统御天下。这句预言出现不久,便是灵器现世。

苍术与秦嘉泽对视片刻,手指在袖子里一掐,他淡笑道:“您偷听先皇的问卦,贪他人之运,得非所当位,这是不祥之兆。”

“不祥?本王活一遭,可不是为了当个吉祥物的。”

这涞阳王府的世子自幼不爱四书五经礼法之道,唯独钟爱仙门术法。可惜他出身于王公贵族,仙门严规绝不涉政事,便不肯收他为徒。他年幼时也曾去往昆吾山向万象之宗求教,自然也是被拒绝,由此便断了修道之途。

然而道路虽断心却未死。

秦嘉泽说道:“您看到我的收藏了?”

“收集这么多灵器,并非易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小鬼。”

秦嘉泽拿出灰押,一点点将香炉里的香灰押平,又将祥云香印放入香炉中,填上香粉。他做得从容不迫,声音也从容不迫。

“世道要变了,先生,您最早窥见,也是看得最清的。自古以来,朝廷与仙门各行其是,仙门不沾世俗之权,皇家不碰仙门之道。然而世上有了灵器,既然术法已经与修行无关,就不再是仙门所能掌控之物,总要落到红尘俗世里,被我等凡人所争夺。术法入世,时局将大变。”

“从前是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这桥与路恐怕就要成合二为一了。”

他勾起嘴角,慢慢说道:“王道既然要衰落,新神或许是叶悯微,或许是卫渊,怎么就不能是本王呢?”

苍术不动声色道:“涞阳王想要统御天下?”

“这就需要万象之宗了,得神通者统御天下,这天下最大的神通,不就在万象之宗身上吗?”秦嘉泽抬起眼皮,说得意味深长。

被点燃的香篆燃起袅袅白烟,飘过他与苍术的眼前。

苍术手指轮转之间,笑意深深,不置可否。

转日便到了涞阳王府办宴席的这一天,王府门口人流如织。涞阳王府的宴席向来是最阔气的,豫钧城中的权贵们都前来赴宴,风漪堂的伶人们鱼贯而入,极少赴宴的沧浪山庄竟也有两位弟子来访。

宾客们在大堂内落座,互相寒暄热闹非凡。

蓝星竹与莫笑鸢坐在席间,附近的宾客们他们谁也不认识,在外面又需端着仙门弟子的架子。这两个本性活泼的弟子憋得实在难受,莫笑鸢低声对蓝星竹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溜走啊?”

“等举杯之后吧,我先拿镜水探探路。”蓝星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细竹筒。

此乃沧浪山庄的镜水术,以山顶清泉取来的极净之水为基,混入自己的一滴血,便可驾驭此水。此水便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为眼、耳、喉、鼻或四肢,常用来做探查之用。

蓝星竹将水倒在脚边,水泽便快速渗入木质地板的缝隙之中,一路深入泥土,向外扩展。它如同活物一般,时不时涌上地面形成一个小水潭,水潭里倒映的事物尽入蓝星竹之眼。

蓝星竹突然脸色一白,莫笑鸢推推他,问道:“怎么了?”

他还没开口,莫笑鸢就感觉到面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抬头看去,便立刻明白蓝星竹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大师兄惠南衣一袭蓝色道袍,腰间玉坠摇晃,正按着剑站在他们席前。他默默地盯着他们二人看,如同一朵飘到他们席前的阴云。

他不像是来赴宴的,倒像是来抓人的。

旁边引路的王府家仆说道:“哎呦,沧浪山庄竟来了三位,您二位怎么没提前招呼呢?这坐席便稍显拥挤了吧,我去回禀王爷……”

惠南衣转身对家仆和气道:“不必麻烦,我和他们挤挤便好。”

转回头来惠南衣的笑意便消失,他一撩衣摆便挨着蓝星竹坐下。

蓝星竹震惊中回神,忙不迭解释道:“大师兄,师妹想听风漪堂的琵琶练弦杀术,我们才来王府参加宴席的。我们就是吃个席,也没做错什么……你总不能抓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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