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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生术的灵器长得像四四方方的一个罗盘, 放入苍晶双头的指针便开始不停旋转,只等待双方交换的意愿达成。灯火灼灼之中,指针闪闪发亮。

叶悯微沉默地瞧着易生术罗盘片刻, 抬眼看向秦嘉泽, 确认道:“你想要我的脑子?”

“不错。”秦嘉泽答道。

顿了顿, 他说道:“只是交换脑子而非记忆或魂魄, 换完之后叶悯微还是叶悯微,秦嘉泽还是秦嘉泽,尊上不必担心。”

“我很特别吗?”叶悯微问道。

“自然如此。”

“有多特别呢?”

“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千百年间唯有您有可比肩神灵的智慧。”

面对如此赞誉,叶悯微却摇摇头说道:“那这个世界真是狭窄啊。”

这个人竟然想要她的脑子, 要她命的人太多了, 可想要她脑子的这还是头一遭。

如此看来, 她所听说和遇见的所有人,无论对她怀有恨是敬抑或只是利用,即便是万般不情愿都称她聪明绝世。然而除此之外,他们也众口一词声称她的脑子有问题, 十分古怪。

他们对她怀有敬畏却并不羡慕, 仿佛她的脑子并非宝物,而是凶器。

如果她失去了这个脑子会怎样?她所喜欢的那些灵脉术法,她就算不出来了吗?那她想要明白的那些人情冷暖, 她就能明白了吗?

她还是叶悯微吗?所谓“叶悯微”的一切根基, 她之所以为她的原因,都在这于这颗如此与众不同的脑子吗?

那么, 秦嘉泽会成为“叶悯微”吗?

秦嘉泽审视着叶悯微,不动声色道:“依我看来一切灾乱的源头, 在于您创造了连您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神通,万象之宗您是盘古开天辟地的刀斧,却并非盘古本身。不如把您的聪明让给能控制后果的人,如何?”

秦嘉泽正说着话,却突然有荆棘蹿出缠绕土台,直刺台中的灵器。秦嘉泽目光一凛,火焰顺着荆棘燃烧而去,紧接着挂在树上的惠南衣便被提过来悬在空中。只见惠南衣已经以镜水撑开捆仙术束缚,双手脱出金光绳正结印。

“前辈!万万不可!”惠南衣朝着叶悯微大喊。

“您不能与他交换头脑!丧心病狂之徒得到您的智慧,定会天翻地覆生灵涂炭!”

他奋力喊出一句,就立刻又被捆仙术缠紧,一道冰棱穿肩而过,惠南衣吐出一口鲜血。底下的两个沧浪山庄弟子挣扎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被扼紧喉咙而面色发红。

“你叫秦嘉泽,对吧?”叶悯微突然问道。

秦嘉泽放下惠南衣,转过头来看向她,点点头:“怎么了?”

“既然要用我的脑子,那我要先知道你的名字吧。”

顿了顿,叶悯微说道:“我可以答应你。”

人质们呜呜的声音越发强烈,叶悯微恍若未闻,她继续说道:“不过不止是放过他们与淇州的百姓,你还要答应我,不会再尝试用人炼制苍晶。而且若你想出其他炼制苍晶的方法、新的灵器、灵脉设计,都要公诸天下。”

秦嘉泽皱起眉头,道:“这对您又有什么好处?”

“是试验的附加条件,如果你不以此为条件与我签结生契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叶悯微竟然称之为“试验”。

秦嘉泽端详叶悯微片刻,眼底压抑着狂热,还夹杂着一丝怜悯,他笑道:“好,就按尊上说的办。”

豫钧城外的树林里,魏景狼狈地掉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后退。树影婆娑中,彩衣男人抱着熟睡的小女孩,摇着刚刚扯下来的纵梦铃,一步步漫不经心地朝他走来。

魏景惊慌失措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怎么没疯,还能摧毁你的梦魇?”

温辞偏过头,他冷笑一声,不屑道:“这算什么?人间地狱我也待过,心想事成之地那鬼地方我也待过,这要能让我疯,我十几岁的时候早疯了。”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一桩事……”温辞说话之间,黄沙如冰冷的毒蛇一般沿着魏景的四肢缠绕而上,将他缠紧。

“你第一次造出疯梦童是什么时候?该不会是在二十四年前的十一月初九吧?”

魏景满脸震惊,他的震惊向温辞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温辞走出树影之外,月光落在他冰冷的眼睛里,仿佛刀锋。他伸出手去,手指抠紧魏景的肩膀:“合着二十四年前,就是你小子扰乱众生识海,让我掉进心想事成之地被死老头子追债到今天的啊!”

“你……你是……你是梦墟主人?”魏景终于猜测到来人的身份。

“哈,你这畜生反应够慢的。”

魏景瞪大眼睛,忙不迭地大喊:“巫先生,巫先生且慢!我知道万象之宗在哪里!”

缠绕着他的黄沙停顿片刻,温辞皱起眉头,一字一顿道:“叶悯微?”

“对!她此刻正身陷险境,您饶我一命,我这就带您去见她!”

自从三个月前梦墟主人与万象之宗现身于崇丹山下之后,消息便迅速传遍五湖四海,如今大家都知晓梦墟主人并未去世,且与万象之宗重归于好。两人正携手追寻魇兽。

虽不知万象之宗为何孤身潜入王府,与梦墟主人分开行动,但是想来此时万象之宗那边应当万分凶险,梦墟主人定会赶去相救。而他对地宫与秦嘉泽十分熟悉,巫先生或许会因此留他一命。

温辞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景,神色莫测。

“她手上有苍晶吗?”他问道。

“有……有的。”

“这样。”

魏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被凝结的黄沙贯穿,鲜血喷涌一地。温辞弯下腰,在他耳边不咸不淡道:“抱歉,我与万象之宗又绝交了。她如今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儿。”

魏景伸出手去想抓温辞的袖子,又或是想抓他手里的纵梦铃,最终那只手掉落在地,他双目圆瞪地低下头去,没了气息。

有道是乐极生悲,前一刻他还觉得今日是他美梦成真重获自由之日,转瞬之间今日就成为了他的死期。

温辞手指一勾,魏景的死梦如一缕烟缠上他的金色指环。

十七岁刚刚成为魇师的魏景,某日发现反复借用同一个人的噩梦会使此人神志受损,顺势制造出来了第一个疯孩子。

那是他七岁的亲妹妹。

那时他还没得到纵梦铃,选择妹妹,是因为她年幼、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所以比任何人都便于制造和操控。

后来他制造了无数个相似的孩子,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竟然也会想起他的妹妹。

温辞五指骤然收紧,魏景的死梦消散殆尽,温辞冷然道:“想什么想,猪狗不如的家伙,想一刻也是污糟亡魂。”

温辞怀里的小姑娘仍然睡得很沉,今夜种种精彩纷呈的变故都没能将她唤醒,他低头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圆润女孩,便转过身去潇洒地迈开大步往回走。

他似乎真的对万象之宗在做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不感到好奇。

然而他的步子却越走越慢,渐渐在草丛中停下。在树林里安静地站了片刻后,温辞从怀里拿出一个姜黄色布口袋,勾在食指上转了两圈。

“虽然分道扬镳,东西总要还给她。”温辞不咸不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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