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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紧紧抱住叶悯微, 他心跳如鼓,在她耳边急切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叶悯微,你倒是快说啊!”

叶悯微只是攥着他袖子。她浑身剧烈地震颤, 仿佛是被生棘术催生的树木, 突然生根散叶, 每一处骨骼都与泥土石砾剧烈摩擦, 鲜血淋漓。

“温辞……”

“你说啊,快告诉我!”

堤坝溃决,洪水冲破叶悯微的咽喉,化为断断续续的声音。

“温辞……苍术他是我的哥哥……”

“……什么?”

“苍术叫叶麓原……他是我的兄长……他是我的哥哥啊!”

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响彻她的整个胸膛与脑海。

她的兄长也曾有一副和她相似的面容,唤她的名字, 说起他们儿时的过往, 说他爱她。

温辞也曾陪伴她五十年, 每年下山来,学得最好的乐舞百戏,打败最好的伶人,回去演给她看。

所谓兄长, 所谓爱人, 尽数被她舍弃掩埋于黄土之下。

“温辞……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啊……”

叶悯微脑海里高耸的药柜被洪水席卷,它堂皇无措,敞着每一个抽屉, 只待她定罪发落。

叶悯微看着它被淹没, 不知道该由谁来定罪,又是谁被发落。这曾舍弃过无数珍贵之物的人, 究竟该如何整理才能重新井井有条,不至于一错再错。

人心之题, 她弃笔跪地,无从解答。

“温辞……我好像把自己修剪坏了。”叶悯微颤声道。

温辞慢慢地收紧手臂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顶。

仿佛被她埋在黄土中的故人,竟从黄土中伸出枯骨来抱紧凶手,以他切骨的疼痛包容她的痛苦。

他不熟练地、轻柔地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心跳如同雷声轰鸣直达叶悯微的心底,还有其中夹杂着恨意,却仍然汹涌的爱意。

“叶悯微,什么都不要想。你哭吧,哭到你痛快。”

大漠星河之下,温辞跪坐在地,把颤动嚎啕的叶悯微环在怀里,两道身影相融于一处。

风沙萧萧,也不知过去多久之后,却突然从屋顶下的梯子上出现人影。

谢玉珠满脸忧愁,她喃喃道:“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大师父居然……哭得这么厉害?”

那可是天塌下来都优哉游哉,视生死如无物的万象之宗。她从来没想过能看见她大师父的眼泪。

“确实令人意外,不过我早料到师姐会有这么一天。”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吓得谢玉珠一个没踩稳,直接从梯子上翻身掉下来,有柔软细密之物托着她的四肢将她接住,那是吹烟化灰术的灰烬。

卫渊周身缠绕着灰烬,好整以暇地同她一起落在地面上。

这正是方才跟她一起听墙角的家伙。

谢玉珠被灰烬放下,踉跄两下站定,继而不忿地瞪向卫渊:“卫大人,你堂堂天上城主、朝中重臣,怎么能窥他人之私呢?”

卫渊挑挑眉,偏过头笑道:“谢小姐不也是在窥他人之私吗?”

“这不是一码事。他们是我两位师父,我是他们亲徒弟又不是外人。”谢玉珠理直气壮道。

“若按谢小姐的说法,万象之宗也是卫某的师姐,我是她的亲师弟,我也并非外人啊。”

谢玉珠见卫渊也理直气壮,不由得想起他刚刚说的话,问道:“你刚刚说你早料到大师父会有这么一天。你料到什么?你怎么料到的?”

卫渊微微一笑,回忆道:“从前我濒临走火入魔,上袭明塔由师姐医治。师姐做事从来全神贯注,有一段时间却总是心不在焉,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恰逢时局大乱,传来消息说叶家人尽数丧生。”

“而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师姐却又恢复如常。我试探下才得知,她竟然将所有关于家人的记忆,尽数清理干净了。”

那时云雾缭绕的九十九层袭明塔上,叶悯微一袭青衣跪坐在蒲团之上,手握书卷平静地告诉他:她之前总是想起关于家人的一些过往,思绪时常被其所扰,令她无法集中。

而现在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她不会再想起他们,没有什么能够再打扰她的研究。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描述的那种东西,名为思念。

彼时仍然年轻,入门不久的卫渊怔愣地看着叶悯微半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这位天才师姐,终有一日会被她所热爱之事毁灭。

“师姐的聪明早早超越世人,因此她惯于独自探究,却又拙于洞察人心。一旦她踏入歧途,便只能越走越远,无人能拉她回来。”

“有时候我觉得,师姐或许才是最怕寂寞的人。因为害怕寂寞,她把所有会让她感到寂寞的东西都舍弃了。”

谢玉珠听着卫渊的话,她突然想起曾听人说四刀成台阶,被人踏于脚底,而千刀万剐才成神像,受众人供奉。

那千刀万剐的不就是她大师父。

谢玉珠心中难过,又怀疑地看向卫渊,问道:“卫大人,你究竟想利用我大师父和二师父做什么?”

卫渊笑意暧昧不明:“谢小姐总是不相信在下。”

谢玉珠心说,你怎么看都不安好心,要是真能全然相信便有鬼了。

这几日从太清坛会传来消息,说已经联合朝廷大理寺已经审问过秦嘉泽,淮北叛乱中是他从中作梗,遣人使用灵器栽赃于朝廷军队。卫渊也不知怎么,竟将这罪状脱得干干净净,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

但谢玉珠怎么看卫渊也不会无辜,更像是找了个替罪羊。

“秦嘉泽做的这些天怒人怨的事儿,你真的不知情吗?”

谢玉珠从她的乾坤袋中拎出嘲雀鸟笼来,质问卫渊道。

卫渊看向她手里黑不溜秋的小鸟儿,问道:“这又是什么新鲜的法宝?”

“你别管,只管回答我就好了。”

卫渊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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