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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拿到墨色方牌,没过多久就散去。

翌日清晨,桐花镇、临近乡镇、县城里的某些角落,悄然出现一些植物。

它们或长在路边、或长在田野,甚至是居民阳台的花盆里,有草、有树、有花,甚至有菜苗。

它们不甚起眼地扎根在喜欢的地方,自由自在。

隔日下午,路遥从田里遛弯回来,刚走上大路,迎面走来一个老太太。

老人看到路遥就抬手抹眼睛,疾走几步上前:“你总算回来了,我想租几台机器人。”

店里有星棠守着,但附近的老人都更信任路遥。

路遥不在家的时候,生意都要差一些。

老太太姓周,和老伴儿住一起,还带个孙子。

孙子在镇上的中学上学,今天周日,午饭后老太太找了车送孙子去学校。

刚刚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小孩没去学校,这可把老太太急坏了。

早先给儿子媳妇打电话,听说孩子不见,先把老太太骂了一顿,接着叫她去报警。

老太太急忙去镇上报警,时间太短,还不能确定孩子失踪,眼下只算是备了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找人。

周老太太没进过城,不敢一个人去,听旁人提了一嘴租借小店,这才慌里慌张地来找路遥。

路遥店里供租借的基本是家用机器人,没有擅长寻人、寻物的机型。

周老太太站在坝子里接电话,听筒那头的声音很大,张口就埋怨老太太在家没把孩子看好,周老太太耷拉着头,没敢出声。

路遥听得心酸,乡下很多这样的家庭,儿女在外打工,老人在家带孩子。

小孩大多上寄宿学校,一周回来一次。

路遥前一日赶集看到这老太太买了不少东西,大鱼大肉都是给周末回家的学生准备的。

十三四岁的小孩,最是心思重的时候。

老人已经叫车把孩子送到学校门口,孩子到了没进校门,这事真怨不了她啊。

周老太太顶着骂声挂了电话,扭头用力摸了两下眼睛,才转过来跟路遥说话:“我们老了,找不到门路。店里随便什么机器人,只要能用,求你租给我几台。”

路遥从待机的机器人里选了两台护理机器人、两台陪伴机器人租给周老太太,还准备亲自开车送他们去县城。

陆铭潇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赶来店里,表示可以开车送他们。

车是路遥上次请他帮忙买的二手送货车,载下司机和两个老太太,四台机器人只能以待机状态待在后车厢。

到县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所幸圆梦系统在城里比较容易连到网络,辅助店里的机器人找到了周老太太的孙子。

那小孩和几个同学一起约好进城,拿走了家长给他存压岁钱的一张银行卡,来城里买了衣服和手机,又在网吧玩了几个小时,正出来找吃的,被逮个正着。

场面一度混乱,被逮的小孩面子挂不住,说什么都不愿意跟着奶奶回家。

周老太太情急之下去拉孙子,推搡间摔倒,直接摔成骨折。

小孩吓住,竟然甩开老人跑走。

陆铭潇打算去追,被路遥叫住,两人紧急把老太太送去医院。

半夜,小孩被两台护理机器人提溜着送到医院。

路遥叫陆铭潇下楼去买洗漱用品,她单独和小孩守在周老太太病床前。

小孩看路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脸扭到一旁,仿佛谁都欠他八百万。

路遥奔波一天,疲惫不堪。

那小孩不待见自己,她也不往前凑,起身走出病房。

医院与死亡是近邻,这个院区的老人尤其多。

路遥跑出去找人聊天,顺带分发了一些小方牌。

陆铭潇来找她的时候,一路走过去,每个老人手腕上都挂着一块方牌。

他强行把路遥从一间病房拽出来,冷声道:“你再积极一点,明天就可以行刑了。”

路遥浑不在意地笑:“数千年来,我不会是弑神大人第一个推迟行刑的人罢?”

陆铭潇撇嘴不言。

第二天,路遥留下海月照顾周老太太,又不放心地往她手腕上挂了块小方牌,才领着剩下的三台机器人准备回桐花镇。

路遥肯定没办法一直在医院照顾周老太太,老太太的老伴儿也是个病罐子,不能出城来照顾她。

路遥早上跟周老太太的儿子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十分不耐烦,只说下午会有亲戚到医院照看老人,听说是周老太太的妹妹。

周老太太托路遥顺路把不懂事的孙子送到学校。

路遥其实不太想答应,看着一夜之间憔悴下去的老太太,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幸好有陆铭潇在,他和那小孩关系还不错,一路没有再起矛盾。

陆铭潇领着那小孩送到老师手里才离开。

三天后,海月独自搭车回到桐花镇,手里抱着一盆摇曳的黄月季。

月季花的一截枝丫上捆着两寸长的绷带,靠近根部的叶片已经枯萎了大半。

路遥沉默地从海月手里接过月季花盆。

周老太太年纪本就大了,住在乡下无病无灾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前几天的事情既伤她的心,又叫她受了皮肉之苦,耗尽心神也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海月到家不到一个小时,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开进桐花镇。

车上坐着周老太太的妹妹、妹夫,开车的是侄子,腿上打着石膏的周老太太也坐在车上,不过人已经陷入昏迷。

路遥在开书店的时候就已经获得掌握操控虚实的能力,新的能力亦可不分虚实。

周老太太不愿意后人知道她在死前最后这段时间变成了一朵黄月季,海月就只带了她的魂体回来,肉体交给周家带回去。

无论愿望作用于魂体还是肉体,都不会改变他们的结局。

这是路遥给新能力制定的规则之一。

周老太太死前希望变成一株黄月季,开在自家屋檐后面那排蜂桶附近。

晚上,路遥带着海月去了一趟周家,把花盆里的黄月季移栽到了她喜欢的地方。

两天后,又一个周末。

周家那个不懂事的小孩放学回来,得知奶奶自上次从城里回来就卧病不起,尚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在房间里看了奶奶一眼,不喜欢周围大人的眼神,转身跑出门,在后院的蜂桶附近看到一株月季。

和村里常见的红月季不太一样,这是一株黄月季,花瓣娇嫩,颜色鲜艳,但根茎和叶片都已经干枯卷曲。

忽然一阵风吹来,漂亮的月季花摇曳了一下,嫩黄的花瓣逐渐褪色,由淡黄到枯白,一片一片随风散落,随后整株月季都枯萎在地。

小孩蹲下去,想捡拾枯萎的花瓣。

房间里的恸哭打断他的动作,小孩转身跑回去,奶奶卧房里挤满人。

他茫然地眨眼,不太明白眼前发生的事。

听到熟悉的炮声,路遥刚从田里回来。

得知周老太太走了,路遥面无表情地回家、洗手换衣服,随后又出门,往周家去。

她原料想周老太太也就是这几天了。

圆梦系统刚刚告诉她,老太太硬是撑着见了孙子最后一面才走。

不过那小孩恐怕不知道。

当时病床上的老人已经没有意识,屋檐下开在蜂桶边的黄月季努力撑着不被风吹散,直到那小孩走过去,蹲下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