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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啸过后, 灾难并不能平息。

在尽己所能的把水里漂浮的遇难者救出后,中原雅治解除了不便在烈日下活动的鬼化,走入了太阳之下。

志愿者正划着救生艇, 雅治随他们去了水流稀少的地区,那里堆积着难以行动的伤者, 父与母正把最后两个人放到平整的地面上。

“雅治, 我找不到活人了……”它自责般说道,“太多了, 人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雅治拍了拍它的手臂,

咒灵拯救人类?这放到现在还是会让人惊得以为在做梦, 中原雅治抬头看着母亲的脸,对方早上刷好的睫毛此时已经晕成了一团,它的拟态越来越完美, 神情也和人类没差了。

雅治抱了抱它,咒灵兴奋的笑起来,巨大的手掌覆盖上雅治的背, “妈妈,真的很感谢你, 我也没能救下所有人……现在还有很多需要我们帮忙的事, 没到放松的时候。”

灾后的救治才是最关键的。

很多人没有死在海啸中,而是死在等待床位的过程中。

中原雅治想去帮志愿者搬动伤员, 很多并无大碍的幸存者都加入了这场行动,中原雅治在一波一波的海浪未结束时用蛛丝裹了无数个保护用的茧,此时有些力竭,他短暂的休息了两分钟, 混入了人群。

地上满是杂物和泥浆,飞扬的树杈容易划破小腿, 中原雅治把头发扎紧,费力的拖拽着一位伤员的肩膀。

临时的救治所还在搭建,床位很快就被摆好,雅治要把他拉到基地。

这一路并不好走,伤员正咬牙忍着疼痛,并不时说着感谢,中原雅治和他搭话,“保持体力,你的伤并不重。”

“……”但男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精神萎靡着。

中原雅治立刻明白了他的在担心什么,“坚持住,你的家人可能就在哪里等你。”

男人沾满淤泥和划痕的脸抽动了一下,“我亲眼见他们被水淹没,我想救他们,但怎么都找不到他们,或许他们已经……”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人们的悲观情绪是灾后第一个爆发的矛盾。中原雅治又把他拖了十来米,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手,“雅治。”

中原雅治回头,是看上去很狼狈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打量了下雅治,确定他没大碍后松了一口气,“我来吧,你去那边休息,照顾一下阵平。”

松田阵平的伤口虽然不至于危及到生命,但行动不便却是难避免的。

移动伤员这种力气活的确不太适合雅治来做,中原雅治望着远处唉声怨气的救治所,隐隐能看出那边一片混乱,忙得不可开交,“医生还没到吗,还有多久?”

“地震和海啸阻断了交通,他们在努力赶来了。”萩原研二眉间含着凝重和忧郁,“现在专业人员不够,我刚刚打听了消息,封川县被淹了两家药店,一家诊所和一家医院,大家已经尽力了。”

中原雅治皱起眉,将伤员放心的托付给萩原研二,急切说道,“我去帮忙,小心一些。”

他抬起有些酸软的腿向那边跑去,达里尔在身后跟着他,“这么想来,我记得你是……”

中原雅治冲到救治所,一扫人们头顶的数字,率先向情况最危急的伤者跑去。

他穿过狭窄的走道,掠过各种杂物堆砌而成的病床,眼角的余光都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遇难者,他从路过的医疗车上顺手拿出急救用品,然后来到已经昏迷不醒的伤者身边,手脚麻利的给他处理伤口。

“我记得你以前从急救室呆过。”达里尔审视着他,“梦想当医生的家伙,如今又派上用场了。”

中原雅治没工夫理她,他观察着伤者的状态,面部表情趋于无机质的冰冷,这反而让他看起来无比可靠,腿部最严重的的穿刺伤处理得差不多后,他又用剪刀平稳且迅速的剪开男人的上衣,处理那人胸口处的划伤。

血肉,骨头,普通人不忍看到的血腥场面,中原雅治却面不改色,一旁另一位躺着的伤员瞪大眼注视着他,怀疑自己危重到出现幻觉。

“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在那镊子从伤口里挑出海藻?!

一个孩子在沉着的拿着针线缝合裂口?!

中原雅治凝神做完急救,转身不敢停歇的寻找下一个人。

死神之眼让他看到人类的死期,让他把人类的救治分了个先后。

他帮眼球戳破的女人上药包扎,给断气的孩子做心肺复苏,他抢过护士手里的针剂扎进老人的血管,也替终没能从死神那抢夺回来的男人合上双眼。

神志不清心防崩塌的人们无暇关注来医治自己的是否是成年人,即使有人问起,中原雅治也只是摆出令人信任的冷静表情。

“真乃,我的女儿叫真乃,你见过她吗?”接受治疗的母亲虚弱的喃喃着,“我没抓住她,她被冲走了,她还活着吗……?”

“你好,能帮我找一下我的弟弟吗,他和我长得很像,戴着眼镜……啊,或许现在已经没有眼镜了,他叫……”

“我的腿,我的腿保不住了是吗?”

人们在灾后惶然的寻找着唯一的安慰,中原雅治一个个应道,“我会替你们找一找的。”

有时候,只是一个承诺,一句称得上是微不足道不能辨别真假的安慰话,便能成为令人心甘情愿胸怀希望的强心剂。

中原雅治就这么连轴转了一个多小时,他一个起身时差点儿头晕摔倒,是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雅治,你得休息一下。”

是松田阵平的声音,

中原雅治瞥了他一眼,视线下意识扫过他全身,随后气急,“你去帮忙了?!你的伤口裂开渗血了你没发现吗?”他气得语无伦次,“你不要命了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伤口恶化而死吗!”

松田阵平抱住了他。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按住雅治的头,让他暂时不去看身边的惨剧。

“我才想问你,你不累吗?你流血了啊……”

血?

中原雅治后知后觉的发现鼻下的湿润有些不对劲,他现在浑身脏兮兮的,根本分不清那液体是哪来的,如今被这么一提醒,雅治伸手抹了一下。

他流鼻血了。

“这样子有点儿难看吧……”

松田阵平顺了顺他的背,“够了,起码现在,什么都别想。”

中原雅治颤抖的抱紧他,骤然松懈下来的神经让他强撑的心脏开始抽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刺激着他的感官,他睁着眼睛目睹了所有悲剧,“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变得有用了,我救了很多人,但是不够,根本不够……”

中原雅治气息凌乱的说着,“你知道吗,刚刚有个人挥开了医生的手,拿手术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因为那人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母亲,一场灾难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绝望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而他的举动似乎带动了更多人,是中原雅治破声打断了他们因情绪旋涡引起的自毁倾向,“我找到折步了!他还活着!”

那些冠冕堂皇的,让人坚持下去的激励话都是无用的,只有事实能让人升起希望。

“有很多人被安置在了一所孤儿院,没有受伤的正用车辆转移去避难所……”

所以他们也在焦灼的等待失散的亲人。

但病人就在眼前自杀,还是让雅治对自己产生了无用感,太宰治曾说他的道德标准太高,这话是没错的。

松田阵平叹了一口气,他的眼里隐隐有血丝,“对他而言,可能解脱才是最好的,他在另一个世界和自己爱着的人团聚了。”

这个说法让雅治的身体抖了一下。

他倏然就想起了在自己怀里消散的累,和拾起日轮刀自刎的自己。

“我……”中原雅治把脸埋进松田阵平的胸口,“我就休息两…一分钟……然后我要去帮他们传信。”

能对抗绝望的东西,便是失散亲友的消息。

但是过了半分钟后,外面传来了吵杂的人声,中原雅治出门去看,发现是一批新到的伤员。

“西边的救治所满了,你们这里……”

“不行,我们也装不下了,药物和医生根本不够,连会点儿医疗知识的小孩儿都充当了人力。”

“啊?”

“对,就是孩子。”

谈话者望了眼中原雅治,“我们这边撑住已经很费力了,刚刚还有两个等不到治疗的人被抬走……真的,我都感觉快呆不住了,这里简直是地狱。”

天气炎热的夏季,潮湿的海边,伤口最容易感染发炎,他们已经预感到了两天后更为困难的场面——很多人会在躲过海啸后,因疾病和伤势死去。

他们交涉了一会儿,中原雅治找他们搭车。

“你们会经过伊藤孤儿院对吗,可不可以捎我一程。”

他记下了这里人的所有信息,有人想找孩子,有人想找男友,有人想找同伴,他们委托雅治替他们跑腿代话,雅治答应了。

司机很好说话,中原雅治从后面爬上货车,坐在敞篷的车槽,松田阵平捂着腰部的伤口朝他招了招手,“小心一些,现在还是不安全的。”

“嗯。”中原雅治低低道,“你也是,都是成年人了,还没学会怎么照顾自己,研二哥比你强多了。”

松田阵平装模作样的生气,“臭小子!”

中原雅治是幸运的。

这场灾难没有夺走他任何东西,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好好的。

父与母背后灵一样跟在雅治身后,中原雅治疲惫的抬起眼看着它,没说什么。

十分钟后,中原雅治到了孤儿院。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死亡。

又是死亡。

这些人头顶的数字半小时后就会清零,根本不像幸存者!

中原雅治一扫周围的环境,孤儿院的建筑比较老旧,靠着一小段山脊,但因为地方空间比较大,食物也充足,所以很多人在这边落脚。

这里不安全!

找人和传话的任务全都搁置在一旁,中原雅治开始轰人,“走!离开这里!”

他很快把自己的语气调整成平稳且官方的,因为没有缘由的大吼命令不能使人信服,“县长刚才下了通知,说所有人都去中央公园,他需要统计人数确认身份,需要大家配合一下。”

中原雅治坐着官方的车来的,一个孩子在众人忙碌的时候作为传话员,并不会令人起疑,更何况从灾难中逃生的人本就精疲力竭,大多只会麻木的听从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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