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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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晋阳和沈春燕离开后, 黎衍脱掉假肢,拿着垃圾桶坐在地上,把那堆摔烂了的哈密瓜收拾干净, 又拿抹布把地板和椅子擦了一遍。
做完以后,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刷牙, 刮胡子,眼看着已经中午, 知道周俏不会回来了。
黎衍看到餐桌上周俏买回来的三明治,拿了一罐牛奶,配着三明治慢慢吃。
餐桌上乱得一塌糊涂, 一叠资料,一串项链,一袋桃子,还有一本结婚证。
登记以后黎衍就再也没见过这本属于自己的结婚证,在柜子顶上积了大半年的灰,宋晋阳应该擦过了, 但看起来还是旧旧的。黎衍一边咬着三明治, 一边打开内页仔细地看。
照片上是去年十一月的他和周俏, 周俏的样子没怎么变, 笑得又甜又开心,而他自己, 真是变得连亲妈都要认不得。
黎衍放下结婚证, 又拿过那叠资料来看。这一次,他看得更加用心,找来一支笔,把关键信息划线备注, 有些专业单词不认得,就打开手机翻译软件,确保每句话都理解透彻。
整本资料看下来花了不少时间,到后来,黎衍渐渐感到不舒服,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侵袭上他的残腿。
他揉了揉残肢,打开手机看气象,果然,再过两个小时就要下雨了。他的腿现在真比气象预报都要灵验,这应该算是秋雨,下过几场后,天气就会慢慢凉下来。
黎衍无力地趴在餐桌上,脑袋枕着手臂,缓缓地眨动着眼睛。
周俏的话、宋晋阳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脑海里。黎衍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出去参加了一次年会,周俏居然就想要出国了。按照宋晋阳的说法,如果那个谢总不是骗子,这就是一件大好事,他应该支持周俏出去,既能提升自己,又能赚钱,回来后找工作也更容易。
说说简单,真要做起来真的好难。
黎衍难以想象自己会和周俏分开三年。
杨瑾颂如果去进修,留下宋晋阳一个人生活,除了上班下班,宋晋阳的周末和晚上自由自在,能去的地方、能干的事儿数都数不过来。
可黎衍不一样。他太知道独自一人生活有多孤单寂寞了,尝过两个人的
温暖,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恐惧。
宋晋阳说他越变越好,周俏会慌,他都想笑了。小傻子慌什么呀?他才是该慌的那个人吧。
他们都把他想得太好了,太强大了,但他真的没有这么好,这么强大。
有时候就想躲起来,不出门,不见人,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那种悲观的情绪偶尔还是会冒出来,就算再多人告诉他“你没有和别人不一样”、“你就是换了一种出行方式罢了”、“你要向前看,照样可以享受美好人生”……但日子是他自己在过啊!
那些痛苦和折磨是真实存在的,就像现在,腿在疼,旁人的几句安慰话又有什么用呢?
——周俏。
黎衍又一次拿过结婚证,依旧趴在桌上,侧着脑袋看周俏的笑脸。
他说:你要出国,我们就离婚。
周俏问:不出国就能不离婚吗?
宋晋阳说:你在用离婚威胁她!
是威胁吗?他还以为不是呢,仔细一想,好像就是威胁。
他居然用离婚去威胁周俏。
宋晋阳说的真对,他怎么这么牛逼呢,怎么不上天呢?
黎衍直起身子,转动轮椅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搜索恒月国际劳务公司的相关资料。
公司有官网,黎衍一块一块内容看过去,公司简介、出国项目、新闻动态、出国常识、国外风情等等……
公司成立于八年前,不算很老但也不新,看着还挺正规的。
在新闻动态板块,黎衍果然找到了项目书里的相关内容。每一年,几十个钱塘各高职院校酒店管理专业的毕业生出发前,都会拍一张集体照,还拉着印有项目名称、酒店集团名字和恒月国际Logo的横幅。
黎衍看着那些男孩女孩年轻的脸庞,想象着他的周俏也站在其中,随着大部队一起登上飞往异国的航班,开启人生中一段崭新的旅程。
这个机会是那位谢总送给周俏的。
周俏说谢总的生活也要靠轮椅代步,黎衍不知道他的小傻子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因为看到谢总上不了无障碍通道,所以就去帮他搬箱子?
不过,这的确像是周俏会做出来的事。
黎衍笑了一下,心里知道,周俏当时一定是想到了他。
下午,窗外渐渐响起雨声,由轻至响,最终哗啦哗啦遮盖掉其他所有声音。黎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最终被残肢处的骨痛给弄醒。
他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两只手给残肢做着按摩。
刚刚过去的八月晴热高温,最多就下过几场午后的雷阵雨,所以黎衍已经有一个多月没遭遇骨痛了。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后,他起床爬上轮椅,开始了这一天的锻炼。
哑铃练臂、拉力器练胸、卷腹、凌空俯卧撑、残肢负重抬腿……
一轮练完后他穿上假肢,背脊贴着墙壁,一边看电视一边练站。
最后,就是练走。
撑着两支肘拐,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走,像鸭子,像生锈的木偶,像即将没电的机器人。因为没人围观,黎衍也不再管上身摇摆得有多厉害,裤腿一直挽到膝盖上,只注意看踝关节和膝关节的活动。
他答应周俏要走一小时,最后发现实在做不到。太累了!两只手都要撑断了,腰也不行,四十多分钟后,他再也走不动,挪到轮椅前一屁股坐下来。
全身都是汗,从头湿到脚,黎衍在轮椅上歇了五分钟才有力气把假肢卸下来,又去卫生间冲洗了一下。
从地上往塑料椅子上爬时,原本手臂一撑就能上去,可这回他手发软,撑了两次都没能成功。双臂扒在椅面上冷静了一会儿,他咬咬牙,嘴里喊着“一二三”,用尽全力一撑,身子才爬了上去。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你没有和别人不一样”,也是他们嘴里的“美好人生”。
黎衍打开花洒,低垂着眼眸,让热水冲到自己身上。
——
周俏很早就出了门。
带上一个三明治,一边啃一边走去公交站,打算去A省图书馆。
在图书馆里,她借了三、四本和酒店管理专业相关的书,翻开一本笔记本,拿上笔,坐在桌子前慢慢看。
书目无人推荐,是她自己瞎找的。要做什么笔记?她也不知道,就先准备着了。周俏想先把书看个大概,反正也没地方去,等黎衍起床两人遇上搞不好又要吵起来。
和黎衍吵架实在是件很头疼的事,周俏知道他心思敏感,容易多想,讲话时已经很注意,但稍微说得不对
还是会被他带跑节奏。
比如她说她会“不甘心”,明明就是不甘心让机会从手中溜走,结果黎大爷能理解为她不甘心嫁给一个残疾人。
这种指鹿为马的本事周俏也是佩服得很,所以现在已经有经验,吵就吵吧,吵完大家冷静一下,再坐下来沟通。
至于黎衍说的离婚,周俏心里很生气。现在所有事情还没有定论,她打算先不和他计较。如果最后她真的要走,而黎衍又真的要离婚,周俏决定就算耍赖也不去民政局。
这么能耐?两年后去起诉好了!
看书看到近中午,周俏记了好多页笔记,办了借阅手续后带着书去商场上班。
整整一天,她和黎衍没有互相联系。
周俏觉得很正常,黎大爷是吵架、冷战的一把好手,刚吵过的第二天,理论上来说,他是不会先开口的。
第一次冷战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某人已经烧得昏天黑地,照样咬紧牙关不开口,非要她成为那只“猪”不可。
这次比那次严重得多,周俏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晚上9点半,临近下班,周俏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来电人,着实没想到,居然是黎衍打来的。
周俏很吃惊,接起电话:“喂。”
“你快下班了吗?”黎衍声音很低,背景音里竟然有雨声。
“你在外面?”周俏的心怦怦直跳,“不是下雨了吗?你怎么在外面?”
黎衍说:“我来接你下班,老地方等。”
周俏:“……”
黎衍又问:“你带伞了吗?”
周俏回忆了一下:“没有。”
黎衍说:“我给你送上来吧,从大门到我这儿有段路,我车子开不过去了。”
“别!”周俏赶紧阻止他,“黎衍你听我说,你下车很麻烦,还要穿雨衣,我跑过去就一点点路,淋不湿。就算淋到一点回去也要洗澡,没关系的。你不用给我送上来,真的。”
黎衍不说话了。
周俏怕他又要生气,声音放柔了些:“在车上等我,好吗?我很快就下班了。”
黎衍沉默了几秒钟,说:“好,我等你。”
下班后周俏一点儿也不耽误,几乎是用小跑的冲向电梯。
从商场里出来,发现雨下得还挺大,隔着广
场远远看到黎衍那辆小黄蜂停在老位置上,周俏单手挡一下头顶,抱着包、淋着雨快步向他跑去。
就快要跑到车边时,车门打开了,黎衍探出头来大声喊:“快上车!”
周俏一下子就冲进车后座,关上门,黎衍回头看她,问:“淋湿了吗?”
“还好。”周俏摸摸自己头发和衣服,也就不到一分钟的事儿,真湿不到哪里去。
两句话说完,狭小的车厢里安静下来,黎衍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前,说:“坐好了,我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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