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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翎笑:“冰的时候更好喝,香草味儿,我很喜欢的。”

蒋赟记下,章翎喜欢喝麦当劳的香草奶昔,以后,一定要请她喝。

可惜,蒋赟后来再也没法实现这个心愿,因为,麦当劳奶昔全国停售,手里的这一杯,成了蒋赟喝到的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

章翎和蒋赟走出麦当劳,准备回学校,蒋赟摸摸肚子,吃了一支碎碎冰,又喝了一肚皮奶昔,犹豫半天,问:“能走回去么?”

章翎抬头看天,太阳火辣辣的:“今天有35度哦。”

蒋赟:“那你坐车吧,我走回去,坐车我肯定要吐。”

章翎看了他一会儿,叹气:“算了,我陪你走吧,也不算很远。”

两人在路上走得汗流浃背,章翎居然又馋了,走进便利店想买饮料,蒋赟说:“我来吧,我带钱了。”

章翎挑了一瓶茉莉花茶,蒋赟不想再吃甜的,买了一根烤肠,边走边吃。

章翎说:“你听说了么?咱们学校的新校区快造好了,已经在内部装修,明年九月,咱们就要住校了。”

蒋赟就是个村通网少年,大惊失色:“什么?咱们学校还有新校区?在哪儿呢?”

章翎很无语,说:“都开工一年多了,在钱塘和嘉市相邻的地方,很远,开车都要一小时,没通地铁,你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蒋赟顿时愁眉苦脸。

章翎又说:“不过住校也有个好处,把人全部关起来,学习时间会更多,对我们这一届其实算有利,既尝过走读的滋味,又能在高三封闭管理,挺好的。”

蒋赟:“啊……”

章翎问:“你住过校吧?在B省是不是住校?”

“嗯。”

“住校好玩吗?”

蒋赟:“……”

好玩个屁。

——

姚俊轩的作弊事件在期末前有了处理结果,学校没有差别对待,姚、许、沈三人各记过一次,写一份千字检讨,姚俊轩失去进入实验班的资格。

萧亮和蒋赟也正式接到通知,开学后,他们将进入理科实验班。

七月上旬的课程因为即将分班而放缓进度,天气太热,教室又没空调,陆续有学生中暑,学校领导紧急商量后,干脆提前放暑假。

蒋赟立刻去找他的七大叔八大哥,询问哪里能打暑期工。

他已经办好身份证,章翎让他别去送水,理由是,送水会晒得很黑。蒋赟觉得这个理由莫名其妙,寻思男人黑点儿不是更有男人味么?

后来还是贾小蝶帮他牵线搭桥,他依旧去天阳百货那家面馆打工,只是工资没有过年时那么高,日薪80,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不变,单休。

上班一周后,一天晚上蒋赟下班回家,已经快夜里10点,在房门上看到一张贴着的A4纸,是社区通知李照香去体检。

李照香捡废品神出鬼没,蒋赟又在打工,社区工作人员估计找不着人,只能把通知贴到房门上。

蒋赟和李照香每天碰不到面,老太太又不识字,蒋赟只能进屋把奶奶叫醒,告诉她体检时间。

李照香翻了个身,咕哝道:“不去。”

蒋赟皱眉:“又不去?免费的呀。”

李照香就一句话:“不去,医院里都是骗子。”

老太太虽然没有退休金,但因为是低保户,社区年年给她安排体检,但她已经很多年没去了。

五、六年前,李照香曾去体检过,社区医生说她这儿那儿一堆毛病,让她去大医院复查。

李照香就近去了四院,一个医生也不看她的体检报告,直接开单子让她验血做B超,李照香说:“我这刚照过肚子呢,还照啊?”

医生说:“你那是社区医院做的,只是常规体检,我这里肯定要再做一次。”

李照香出来后,看着左手的体检报告,里头有B超图片,再看看右手的缴费单,骂了一句:“照照照,照你个鬼!就知道骗钱!”

她一把撕了缴费单,昂首阔步离开医院,从此再没做过体检。

那会儿蒋赟还小,也管不着奶奶,现在稍微懂点事,觉得奶奶快七十的人,还是去做个体检比较保险,劝她:“去吧,我陪你去,没人能骗你。”

一听孙子愿意陪她去体检,李照香动摇了:“那你看着点时间,到时候叫我。”

体检是在七月下旬的一天,蒋赟调休,陪着李照香去社区医院,七七八八检查完,一老一小顶着烈日回袁家村。

半路上,李照香气哼哼地说:“没毛病最好,有毛病我也不去治,找条河一跳拉倒,那医院能进吗?你爸进医院,花了几十万,结果呢?人没救活,老婆跑了,还把你给耽误成这样。”

蒋赟说:“那不行,有病肯定得治啊。”

也不知是不是他乌鸦嘴,一个礼拜后,蒋赟接到社区医院的电话,当时留的是他的手机号,医生通知他,李照香胃部有阴影,高度怀疑是肿瘤,要她赶紧去大医院复查。

蒋赟在面馆里接完电话,在后厨站了好久好久,才去找老板:“姑姑,我想明天请个假,陪我奶奶去医院。”

李照香几乎是被蒋赟架着去的医院,活像被绑架,一路都在吆喝骂人,不过蒋赟再也不是那个随她打骂的小屁孩,他已经过了1米75,身上依旧瘦,手臂却很有力,哪是一个七旬老人能挣得过的。

蒋赟帮奶奶挂号、看诊、缴费、检查,折腾一通后,得到一个初步诊断,医生说,大概率是胃癌。

奶奶这些年都吃的什么,蒋赟其实搞不清,上高中后,他很少在家里吃饭,李照香吃饭都是自己解决。蒋赟其实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奶奶肯定吃得很马虎,甚至会吃一些馊了、霉了的食物。

她总是自诩身子骨很健旺,捡废品时健步如飞,为了一个可乐瓶可以跟踪别人两条街。半夜3点出门翻垃圾桶,她还会在脑袋上戴一个探照灯,解放双手,就像一个袁家村的夜行侠。

医生建议奶奶手术,说还不是晚期,蒋赟庆幸这事儿发生在暑假,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照顾奶奶,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向面馆辞职。

他问李照香要钱,李照香暴跳如雷:“你做梦!我一个子儿都没有!”

蒋赟说:“奶奶,你要是没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

李照香:“……”

她最终拿出两万块,说只有这些,蒋赟知道不可能,老太太抠门得很,这些年肯定存了不少钱。

他带着奶奶去四院办手续,却被告知没床位,蒋赟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杨医生帮忙。

杨晔知道后,立刻帮他调床位,两天后,李照香住进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确诊是胃癌中期,李照香将在八月上旬进行手术。

蒋赟没请护工,天天陪在医院照顾奶奶,抽空还趴在病床上写作业。

章翎天天都来病房探望奶奶,也不带东西,就陪奶奶说说话,有时候拉着蒋赟去楼下走走,叫他别担心,胃癌手术后病人存活率还是很高的。

鸡飞狗跳了一阵子,蒋赟征得李照香同意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给姑姑,蒋建梅在电话里沉默许久,说她会来钱塘。

两天后,蒋赟终于见到蒋建梅,那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女人,身材挺高,和蒋建齐长得有点像。

姑侄二人相当陌生,交谈时分外客气。蒋建梅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她的大女儿,叫周文越,二十一岁,念大三,这时候正放暑假,说是跟着来钱塘玩玩。

蒋赟觉得匪夷所思,她外婆都得癌了,她怎么还有心思来旅游?

蒋建梅和周文越看过李照香的出租屋后,一起沉默,最后住到四院边上的一家小招待所。

当晚,周文越一个人出去玩耍,蒋建梅去病房,和老母亲聊了好久,病房里隐隐传来两个女人的哭泣声。

蒋赟没打扰她们,独自一人低着头,在走廊上坐着。

不知何时,一双小白鞋出现在他眼前,蒋赟抬头,看到章翎。

她提着一袋子食物,穿着白色无袖连衣裙,歪着头打量面前的男孩。

他似乎更瘦了,眼底有黑眼圈,面容很疲倦,章翎拎起袋子向他晃晃:“喝奶茶吗?还有鸡排,给你带的。”

蒋赟看着她,嘴角一牵,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蒋建梅没在病房陪床,晚上去招待所睡。

深夜,李照香在病床上翻了个身,看蒋赟在折叠躺椅上睡着了,摸出自己的老年机,爬下床偷偷摸摸去厕所。

她戴上老花眼镜,打开一个小本本,对着号码一个键、一个键地摁,最后把电话打通。

听筒里响起一个男声:“喂,哪位?”

李照香问:“是阿伟吗?”

“你是……”

“我是建齐的妈妈,蒋建齐,你还记得吗?”

“啊,建齐妈妈?阿姨,我是阿伟!好久没联系了,找我有事吗?”

李照香呵呵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还能找到翟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