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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们看着他进校门就会离开,放学时再来,对日常工作几乎没有影响。

放寒假后就不一样了,这个年纪的小孩活蹦乱跳,鬼知道每天会往哪里窜。平时,佟跃东和他的同事们除了悄悄护送蒋赟,还会观察有没有可疑人员跟踪他,两个多月了,一点异常都没有。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应该过了,毕竟蒋赟什么都不知道,犯罪分子非要把怨仇搁到他头上,实在是很牵强。

梁军觉得佟跃东的分析有道理,几位领导商量后,决定暂时收队。

于是,一个周日下午,蒋赟就在家里见到两位穿着警服上门的民警,还郑重其事地给他展示证件。

民警说:“小同学,你所在的社区向我们反映,你还未成年,目前一个人生活,马上要过年了,我们就来走访一下。你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有发现任何异常,务必第一时间报警,知道吗?”

“知道,那个……”蒋赟犹豫着说,“这两个月,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这算异常吗?”

民警有些尴尬,说:“算吧,以后请一直保持警惕,你年纪还小,这附近治安也不太好,你这样一个人生活,社区还是很关心你的。”

两位民警叮嘱过几句后,离开了蒋赟家。

蒋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自认已经很小心,没什么事都不会到处乱跑。

几天后,寒假正式开始,出游的前一天,蒋赟开始准备行李。

他把书包腾空,放进一些换洗内衣裤,接着就不知道要放什么了。

他从来没有出门旅游过,不知道该带什么,又装进几本作业,带上一个空水壶,坐在床上发了半天愣后,把毛巾和牙刷也放进包里。

他翻出抽屉里的小盒子,里面是他这几个月存下来的钱,只有四百多块,一股脑儿都带上。

他躺在下铺,捞过枕头旁的长颈鹿,手指摩挲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突然,他又蹦起来,把章翎送的那顶迷彩棒球帽塞进包里,摸着帽子,他傻傻地笑出声来。

蒋赟很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开心极了,激动极了,期待极了。

这辈子还没出去旅游过,还是和章翎一起,同行的是章老师和杨医生,都是对他很好很好的人。和他们在一起,他不会紧张,也不怕出丑,心里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那叫什么来着?温暖?是温暖吧?整个胸腔都暖融融的,是被一杯杯奶茶、一顿顿热饭、一件件毛衣给捂热的。

蒋赟都怕自己晚上要激动得睡不着,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和章翎一起出去旅游,四天三晚,每天从早到晚都能看到她,去玩游乐场,住大宾馆,啊啊啊他都想大叫了,真开心啊!老天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啊?怎么会轮到他头上?

这一晚蒋赟睡得很不踏实,做了个梦。

他在梦里醒来,发现去旅游其实是做梦,自己应该去打工才对。然后他就去了一家餐馆,店长让他洗盘子,那盘子从水槽一直叠到房顶,蒋赟挽起袖子洗了一晚上盘子,洗得筋疲力尽,最后被手机闹铃闹醒。

醒过来时,他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到底要去洗盘子还是去旅游?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真的要去旅游。

啊啊啊啊啊他要去旅游啦!要去旅游啦!要去旅游啦!

蒋赟穿衣、洗漱、吃早饭,最后揣上手机充电线和身份证,背上章翎送的书包,穿上章翎送的羽绒外套和章老师给的牛仔裤,骑着车一阵风似的去金秋西苑,一边骑还一边哼歌:“英雄不怕出身太淡薄,有志气高哪天也骄傲……”

章知诚一家三口也把行李准备好了,一大一小两个拉杆箱,章翎穿一件姜黄色羽绒服,底下是牛仔裤和雪地靴,两鬓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其余都披散在肩上,打扮比上学时要时尚许多,只有脸上那副圆框眼镜还显露出她的学生气。

她在三楼北阳台朝蒋赟招手:“你等一下哈,我们马上下来!”

蒋赟仰着脑袋问:“要我来拿行李吗?”

杨晔立刻把脑袋探出来:“要!”

蒋赟三步跨两步地跑上楼,右手提起26寸箱子,左手提起22寸箱子,转头就往楼下走,章知诚拦都拦不住。

他埋怨妻子:“干吗让小蒋拿?我提大的,你提小的,还能拿不动啊?”

杨晔说:“你不懂,你让他干点活,他心里会更踏实,这几天你别和他客气,这么大个小伙子,该跑腿跑腿,该出力出力,他精力可比你旺盛多了。”

章知诚一愣,不高兴了:“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精力不旺盛了?”

杨晔睨他:“章老师,我怀疑你在耍流氓。”

“……”章知诚叹口气,“杨医生,说到耍流氓,麻烦你平时盯着点咱女儿,让她别去对小蒋耍流氓。那天给我来一句‘她想亲蒋赟’,我说得嘴皮子都起泡了,她才说她就是想想罢了。要我说,想都不能想!她才多大呀?”

杨晔笑得肚子都疼了:“你也太专/制了吧?想都不让人想啦?女儿愿意来和你说,是信任你,知道你不会骂她。你要是处理不好,以后她有心事都不来和你说了,你会更发愁。”

作为一对“反面教材”父母,章知诚明白妻子说得有道理,也记得自己十七、八岁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孩子们在长大,思想越来越独立,专横的禁止比不过理性引导,身为一个女孩的父亲,他的处理方式真的很重要。

也许,章知诚想,还可以把一切交给时间。

他和杨晔带着章翎下楼,“一家四口”上车坐好,杨晔自然坐副驾,章翎和蒋赟坐后排。章翎拿出一大兜橘子给蒋赟看:“我都准备好了,你要坚强!让我们见证奇迹的发生。”

蒋赟:“你这么说,我压力好大。”

“别有压力,我又不是没看你吐过。”章翎直接剥了个橘子,把皮丢给他,“拿去吧。”

蒋赟刚拿到橘子皮,章翎又把半个橘子果肉塞过来:“这个好甜啊,你尝尝。”

章知诚回头问:“小蒋,最后确认一下,你身份证带了吗?别的都可以不带,身份证必须要带。”

蒋赟说:“带了。”

“行。”章知诚启动车子,“我们出发!”

蒋赟掰了一瓣橘子肉塞进嘴里,果然很甜,他放松下来,转头看向窗外,第一次觉得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好幸福啊。

轿车开出金秋西苑,上高架,连高速,离开了钱塘。

蒋赟前一晚没休息好,在车上睡着了,歪着脑袋嘴唇微张,橘子皮掉在肩膀上,看着特别傻,章翎拿手机怼着他的脸拍照,他什么都不知道,睡得好香。

章翎回看照片,笑得直抖,拿给副驾的杨晔看:“妈妈你看,这人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章知诚:“……”

——

“蒋赟,醒醒,到了。”

蒋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到了?这么快?”

章翎乐死了:“哪儿快了?两个半小时了,我爸妈都在服务区休息过,就你睡得跟个猪一样。”

蒋赟揉揉眼睛,发现驾驶位果然已换成杨医生,他坐直身子往窗外看,是一片陌生的街景,店招上都是“安城XXX”,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

章翎递给他一颗小包装青梅:“你这次都没吐哦,奖励你一颗梅子,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蒋赟把青梅吃进嘴里,咔擦一咬,酸酸脆脆甜丝丝,真好吃。

车子在一家酒店旋转门前停下,门童小哥帮蒋赟打开车门时,小少年吓一跳。他拖着行李箱,跟着章知诚和章翎走进酒店大堂,抬头环顾四周,眼睛都不够看了。蒋赟只去过蒋建梅住过的那家招待所,而这个酒店……看起来好高档啊。

章知诚和杨晔在前台办入住,章翎拉蒋赟在大堂里到处转悠。

这是一家亲子酒店,很多人和章知诚想法一样,趁着小孩放寒假,避开春节错峰出行,所以大堂里有很多带着孩子的家庭。

那些小孩年龄不一,一个个抱着玩具,认识的、不认识的已经玩在一起,不停地追逐打闹。还有一、两岁的小女孩走得跌跌撞撞,年轻的妈妈在后面护着她。

蒋赟看着他们,心想,原来别的小孩都是这么长大的。

办完入住,四人去房间,蒋赟全程一脸懵,章翎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和他说话,他都跟梦游似的,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房间在二十八楼,章知诚打开门,蒋赟就看到一间明亮又时尚的客厅,落地窗外是阳台,客厅里铺着厚地毯,摆着沙发、茶几、电视机、电视柜、书桌椅等酒店标配,还有一张加床,白色被褥铺得很整洁。

章知诚揽着蒋赟的肩,指着加床说:“这几天,就委屈你睡这里了。”

蒋赟忙说:“不委屈,叔,已经很好了!我睡沙发都行,睡地上都行!这地都是软的。”

章知诚微笑,加床其实要钱,含一份早餐,但他不打算告诉蒋赟,反正傻小子什么都不懂。

放下行李,章翎拉着蒋赟去参观房间,章老师和杨医生睡主卧,有一张1米8宽的双人床,章翎睡次卧,是一张1米5宽的床。整个套房只有一个卫生间,在客厅,卫生间都又大又豪华。

蒋赟拉开玻璃移门,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往外看。酒店在市区,二十八楼好高啊,能看到一大片城市街景,风呼呼地吹到他脸上,他也不嫌冷,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

章翎也走出来,与他并肩趴在栏杆上,问:“这酒店好吗?”

“好。”蒋赟转头看她,“我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还这么高,我以前都没上过这么高的楼。”

章翎很自然地抬手,揉揉蒋赟被风吹得飘动起来的头发,笑得很甜:“以后,你会住更好的房子,上更高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