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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恩典既然产生了,便会成为特权,买谁不买谁,都得由宫里负责采买的官员来决定,于是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些人从中捞取好处的地方。

也就是说,宫里本来确定的价格还是不错的,但备不住每一个经手的人都要从中过一手。比如就说这个银霜炭,最初给的钱甚至可能是一贯半一斤,比市场价还能高出一半。

但是负责采买的官员定了你,总得从中拿个两成作好处吧?然后便是层层克扣,等最后到了发售的商号手上,这钱可能就只能有二十文甚至更少的钱了。

这样子的话,和买便成了卖家的负担与恶梦,成为了宫廷对于百姓商家的一种变相盘剥摊派,谁家的商品被列入了和买的目录,谁就得自认倒霉。

唐诗《卖炭翁》,便是诗人白居易对于百姓遭遇宫中和买盘剥苦的实景刻画代表作。

以赵子祹的家族地位,去影响宫廷采买品的选择,理论上是有这个可能性的。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一个局面时,往往也只能屈服选择相对损失最少的那个方案。

赵子祹立即拍板,就由这个提议者陪他去找仁和商行去谈判。

只是,躲在一众商议者之后的孙溥却冷笑一声,心中暗骂这帮蠢材。

和买的计划看起来十分可行,但那要看对付什么人,如果是普通的商人的确是没问题的。但是这帮人提前做的功课也太差了,没看到现在与秦刚混在一起的李禠是谁,那可是户部尚书家的衙内。户部是管什么的?这商贾方面引发的事情,不都正在户部尚书的职权之下么。

不过,孙溥却不想现在出头,要等到他们撞了壁后,才会意识到他的价值。

果然,被赵子裪带人好一番威胁之后,罗掌柜忙不迭地来找秦刚求救,不出意外地让整天混在秦刚家的李禠听了个清清楚楚。

“在下只能对他们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回去与商行其他几位掌柜的共同商议后才能确定。他们便说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再来听我们的商议结果。”罗掌柜说完的时候,是满腔的忿闷与一脸的担忧。

“无妨!明天我与你们一起去,到时候我倒要看他们还敢不敢提什么和买的事!”李禠胸有成竹地说道。

第二天,在前一天已经成功地让罗掌柜听得脸色惨白了之后,赵子裪便觉得这件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便揣着让人提前写好的合作契约,照例带了之前出这个主意的狗腿子,踌躇满志地来到了仁和商行的正店后堂。

嗯?对方怎么多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似乎还有点面熟?

他身边的狗腿子已经开始悄悄提醒他,右边的虽然是不认识,但左边那个是当今的翰林院翰林、户部尚书李清臣的四子李禠。

嘶!户部尚书!赵子裪的脑子有点发懵,李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他家也和这个仁和商行有关系?但至少说明今天绝对不是偶然在场,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哎呀呀!真想不到啊,能在这里遇到李衙内,幸会幸会。”

“噢,是啊,我也没想到,今天能和赵公子碰上,同感同感。”

秦刚这才注意到,这是他在大宋朝第一次听到有人被称为公子,这个词还在保留着它最初的特定含义,也就是“王公贵族之子”的意思,所以,也就只有遇上像赵子祹这个楚国公之子时,才会用上,并没有泛滥到后世那种烂大街的使用习惯。

第一个回合,李禠给对方留下了足够的余地,就看接下来赵子裪够不够聪明了。

罗掌柜心里没底,只能先招呼各位都坐下,然后便给双方引见,并各作了介绍。

赵子裪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与李禠年纪相仿又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心想:这个就是他们讲的拥有银霜炭秘方的那个姓秦的小子?!

秦刚看了看他,决定自己先开口,说:“这样子,昨天罗掌柜找我,说近期宫里有可能会和买银霜炭,非常着急,于是就叫了我过来。说是赵公子有办法帮着避开,但条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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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条件!”赵子裪的那个狗腿子已经悟出了李禠出现在这里的真正作用,赶紧提前跳出来打断话头,“我们赵公子虽然是宗室子弟,但却是一个急公好义之人,这次来帮助贵行,完全是出于公心、出于正义之心,就是来帮忙的。”

赵子裪一听便急了,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哪有什么闲工夫来帮忙,不禁怒斥道:“你这个狗东西,讲什么话?没有我的吩咐就乱开口!”

“是是是,昨天的那些话都是我乱开口。”狗腿子生怕事情搞砸,一边极力把话往回拉,一边拼命向主子对着李禠的方向使眼色暗示:“我们赵公子一直在家里说,特别认同朝中户部李尚书所强调的,要保护商贾的正常利益。一旦遇到,就要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帮忙,是不是?李尚书说的啊!赵公子,李尚书,我理解得对吧?”

赵子裪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看了看李禠,沉默了。

虽然之前他们讨论过祭出“和买”杀招的巨大威力,其实那也是建立在对方无权无势又无靠山的前提之下。但在大宋,文官阶层早就注意到了和买对于百姓的影响与伤害,并主动地进行了强力限制。史上第一青天包拯在知端州时,就察觉到端砚的和买进贡对地方砚匠的负面影响,从而多次上书对其过程进行了严加治理,救活了端州无数砚匠。

而一旦要被像李清臣这样的朝廷重臣得知,某项商品的和买有宗室子弟参与并从中牟利的事,一旦会动用御史的权利,上疏弹章进行穷追猛打的。

悟出道理的赵子祹冷静了一会儿,又努力组织了一阵语言后才开口:“和买之事,对于商贾之家太过于伤害,本公子自从今年接管家里的生意后,更是对商贾的利益侵害感同身受。罗掌柜这里的事,我一定会全力帮着周旋,更不会索要任何回报。”

“啊?”罗掌柜显然没想明白赵子裪为什么会突然改口,“昨天不是讲……”

“不是说了嘛,都是下面的人不知好歹!”赵子裪立刻对旁边一起来的人责问道:“你说,是不是你闹出来的误会?”

“是是是,就是在下没讲清楚,所以今天专程过来!现在讲清楚了不就好了嘛!”

李禠对于赵子裪反应能这么快显然是有点意外的,本来他计划的是:坐等双方谈好条件后,把生意股份契约签好后,只要拿着赵子裪签过名的这一份,对方就等着完蛋吧!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回家去交给父亲李清臣,像这样的事情,但凡找一个御史台的谏官,他们都会嗷嗷地立即扑上去,又是弹劾宗室、又是有着真凭实据,这种弹章,立刻就能为他们树立起一种不畏权贵的正直形象,就算把皇帝惹火了又怎样?再说了,谁知道皇帝是真的发火还是假装发火呢?宗室的烂事也许正给了皇帝收拾他们的最佳理由。

“看来赵公子真是仁义之人。”李禠原来的计划没成,只能跟着挖苦两句。

“比不上李衙内的急公好义!”赵子裪的如意算盘被打翻,右手在衣袖中将那份契约都攥烂了,只得在口头上恨恨地说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