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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挺之目前并不是言官,虽然他有权去弹劾,但为了效果更好,他便把目光盯上了刚刚入京的蔡京,托人将自己的弹章递给了蔡京。

赵挺之是治平二年的进士,虽然要比蔡京熙宁三年中进士早了五年,但是累迁的速度却是远远赶不上。更不要说如今蔡京的胞弟蔡卞已在中枢任中书舍人,而且这次的回京乃是章相亲召直接就会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当晚,赵挺之便收到了蔡京邀约见面的回音。

“正夫兄,此次回京,你倒是趁了京东路的地理方便,定是先行回京过了一个好年啊!”蔡京一上来就笑眯眯地说了一些客气话。

“哪里哪里,既是比不上龙图千里迢迢自蜀地而来的辛苦,也是不及龙图在成都府的累累功绩耀人啊!”此时蔡京回来的差遣未定,赵挺之便以其龙图阁直学士贴职尊称。至于蔡京在成都府的实际干得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此番回京是提升重用的,怎么着也会粉饰出一个政绩出色的结论,所以赵挺之的这番恭维之言蔡京接得十分坦然。

“正夫兄送来的弹章,蔡京以为,苏端明已经外放定州,在那里倒也老实地整兵修寨,而且说是整日喝酒作诗的臭毛病也改了不少,这份弹劾还有必要么?”

赵挺之听了后,心里暗骂:“老狐狸一只,明明是看了我的弹章正中其意才叫我过来,见了面却又说这些废话,还不是希望这个坏人都由我来做么?”

但在表面上,仍然还是十分恭敬地解释道:“龙图知成都府久矣,可能不知这苏老坡在朝中经营多年,其门生党羽遍布朝野。若是由其在地方盘据,再有朝中不轨之徒呼应,时日一长,恐生事端。”

“哦?竟然会如此吗?”蔡京故作惊讶,却是心中窃喜,“我见正夫提到的数名蜀党之徒,多是在国史院,对于这等偏闲署院里的人,有必要如此这般重视么?”

见蔡京说得认真,赵挺之也顾不得分辨他是真的不清楚还是故意装糊涂,耐心解释:“自元佑初年,前蔡相公提举《神宗实录》,编纂一事便由国史院负责。之后此事先后被司光君实、吕晦叔、吕微仲几位前相提举,尤其是这苏轼当权,便累荐门生弟子进入国史院,如黄庭坚、晁补之、秦观等人,其用意就在于明行修纂工作,实则编造诬陷不实之辞,诋毁先帝英名、陷构新法于不义。下官风闻当今官家有行绍述之志,章相又有行新法之心,所以,这朝堂之外,苏贼不可不南贬;朝堂之内,国史院之黄奸等一众,不可不尽除。”

蔡京原本看到赵挺之送来的弹劾文本后,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与苏轼、黄庭坚等人的矛盾。反正蜀党也是旧党阵营,是他们接下来需要一步步清理的对象。

不过刚才听了赵挺之的思路后发现,从苏轼身上开刀、然后引到国史院,进而一步步地借助于对《神宗实录》一书的彻查入手,倒确实是一条可以将更大范围、更多的人都迅速牵连进来的好方法。

其实对于蔡京而言,他并不在乎对方到底算不算旧党,也并非真的认为这样的操作可以帮到新党什么效果,他只关心能否以最快的速度、扳倒更多的人?

因为只有更快的速度去扳倒对手,才能体现出自己的能力与水平:

在熙宁年间,王安石主持新法实施的过程,蔡京进士登第后,先后在钱塘尉、舒州推官位上,就是因为对新法的实施雷厉风行,才获得王安石的青睐,从而累迁至起居郎,在出使北辽之后,与其胞弟蔡卞,同拜朝廷中书舍人。

而到了元佑年间,司马光秉政,尽废新法,并要求限期五日尽数恢复原来的差役法时,包括一些旧党官员都高呼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蔡京却率先完成了。

要不是他身上的新党烙印太深,还真是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够从王安石的昨日变法先锋,迅速转身而成司马光的的今日更化猛将。

当然,也是从那时开始,旧党人对于新党成员无差别、无情面的疯狂打击,也让蔡京的内心充满了屈辱与仇恨,或者让他明白了,没有什么正义与原则,世上有的只有机会与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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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机会已经在他的眼前,权势,也完全取决于自己接下来的作为。

而蔡京的心里更清楚,新法也好,旧例也罢,不过是一种可以帮助他实现自己政治地位与影响的工具而已,只有扳倒尽可能多的人,朝堂间才会空出更多的位置,而他才有更多的机会,去网罗更多的党羽,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当前,赵挺之提出的从《神宗实录》入手,的确是一个让他耳目一新的思路。

想到这里,蔡京不由地拍拍案头的那份弹章言道:

“正夫拳拳之忠,尽在这份弹章之中,蔡京对此甚是敬佩。不过眼下朝堂人心浮动、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们要想把这伙奸贼一网打尽的话,必须要全力出击,以求一击而中。”

赵挺之听到蔡京似有下决心之意,赶紧说道:“愿闻龙图高见。”

蔡京道:“蜀党人众,仅靠你我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整个谏院的力量。这样,你这份弹章先不急着单独递上,还是由我去找左司谏张天觉,只有联合到御史台之力,才能将这蜀党一众人等尽数地拿下。”

“还是元长兄思虑周全,挺之钦佩。”虽然这样的安排之下,整件事情的主要策划者变成了蔡京,但是赵挺之的目的却是已经达到。更何况,面对即将起复的蔡京,他也是有心投靠,即使是所有的功劳都被对方拿去,又能如何呢?

蔡京所提的张天觉就是指张商英,他的惊人战斗力已经成为当前新党强势立场的象征。

而接下来,赵挺之便针对如何发动多人对国史院的一帮蜀党之人进行弹劾的策略,与蔡京又密谋了许久。毕竟,他对此研究颇深,对于黄庭坚、晃补之、秦观等人,谁有什么样的黑料、谁有什么样的弱点、谁又可以被从哪个地方进行攻击,说得是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总算让蔡京对赵挺之的能力有了刮目相看的印象。

“这帮人之外,还有一个新近出现的人,下官觉得还须加强注意。”犹豫了再三,最后赵挺之决定还是把自己的一个担心说出来,“就是秦观新收的弟子秦刚。此人是他的族弟,不仅是这次高邮军的解试解元,同时近来在京城士子中的名气也甚高。”

“哦?秦刚。”蔡京听了有点沉吟,他自入京以来,也曾听别人向他提出这个名字。而且更令其重视的一点是,据说年前张商英手下的御史就曾弹劾过他,居然却在这个没有差遣的选人面前铩羽而归,“关于此人,你还知道一些什么,可以讲与我听听。”

蔡京对于秦刚的关注,是全凭自己敏锐的直觉。即使是如今,他会毫无保留地投靠并附和章惇,不过但凡有机会能给自己制造“狡兔三窟”的机会时,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尤其是在听赵挺之又补充了一些他在国子监里的监生那里听到的一些细节时,蔡京便有一种感觉:这个秦刚不简单,他未必会是态度清晰的旧党干将,但也未必能够被新党中人拉拢过来,这一点,恰恰是他最为关注的。

此时的蔡京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找个机会,去拉拢一下秦刚,看看是否能够将此人为已用,从而为自己未来的朝堂布局放下一颗有价值的暗子。

只是他却不知道,就在一天前的和乐楼里,他实际上就曾与秦刚擦肩而过。

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有心结交赵子裪的那幅榜书大字,现在已经成为秦刚在京城日渐红火的天醇美酒生意的最好助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