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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与张进在船上一直都在仔细地关注着军营那边的状况,一看到有第一处异常的火头燃起之后,便知道秦刚那边开始动手了,便立刻叫船工迅速收起船板并把船开到河中央再停下,这样也就与岸边离开了一大段距离,以防会有走投无路的贼兵冲到船上来。

果然,之后随着军营里火势四起,并开始传来冲杀、嘶喊甚至哭叫的声音。再之后,便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贼兵冲到码头上想找船离开,一看几艘船都没有靠在岸边,就开始有人跳着脚叫骂,威胁着想叫船只靠岸过来,甚至还有人对着船射了几支软弱无力的箭。

但在秦观他们对其置之不理之后,有懂水性的索性开始跳进河里,而更多的的人则调头往码头之外的方向逃命。

看到河里有人游过来,秦观、张进便立即指挥衙役以及船工等人,分头守在船四周,用先前俘获抢船厢军而缴获的长枪,将试图靠近船身的人一一捅伤甚至捅死,船只四周也是一片惨叫以及一阵阵的血水泛出。

一会儿后,便无人再敢靠近,而是开始往下游、或者直接游向对岸逃命去了。

而秦刚与赵驷这边,毕竟他们杀入贼营里的人手太少,开始还不太敢正儿八经地俘虏对手。因为即使是这些暂时被吓破胆的乱兵,一旦人数聚集超过足够的数量,再定下心来,发现并无真正的禁军部队杀来的话,接下来的情形将很难预料。

因此,他们执行的战术还是以扰乱阵营、驱散贼军为主。许多在慌乱中丢下武器,跪在道旁的贼军尽数抱着头狂呼“饶命”,等了一会儿,见他们丝毫没有理会自己而是杀向了别处。一些胆大的便爬起来朝相反方向逃命,胆小的想了想,还是觉得跪在原地更安全。

待得秦刚他们来回冲杀了四五回,眼见许多帐篷的火势已小,营地中敢于跑动的人已不太见得。这时,赵驷看到原来专门圈放骡马的一处栅栏并未被火点燃,便把骡马放出,再将营地里可以看到的、跪地放弃武器的这些人尽数赶入其中,这样便大约圈俘了一百多人。

此时夜幕已是完全降临,营地中再也没有了敢于反抗之人,赵驷便安排了两人看守着被圈起的俘虏,然后再从俘虏中挑选出六七名相对老实胆小的人,押着他们一起去整理扑灭营地与常平仓之间的火情,并作些必要的隔离工作,以防火情真的蔓延烧到仓储之处。

秦刚这时才关切地询问自己这方有无伤亡,结果发现情况甚好,除了一两人有被意外烧塌的帐篷火苗燎伤之外,并无一人有更大的损失。毕竟他们这次所面对的,只是一群原本就几无训练的厢军,加上情况与素质更加糟糕的山贼流民而已。

在安排好人手控制营地情况之后,秦刚与赵驷赶回了码头。

大局已定,他们的大船也靠了岸,将秦刚与赵驷放了上来。知县张进十分激动,当即表示,他现在就带着衙差进城去,一定能够将原先已经躲起的其他衙役官差聚集起来,再以知县的身份,就可以组织一批保甲壮丁出来,便可以尽早接管看守俘虏,并维持起城中治安的工作。

秦观认为此事很有必要,己方人手不足的劣势一定要尽快改变。

当然,还有一件令他心急如焚的事情,其实秦刚在上船之前,已经安排一人前去了。

张进等人下船前往县城去寻人之后不久,便听得船舱外面传来一声女子之声急急问道:“官人可在里面?”

然后朝华便被赵驷的两名手下带了进来。

此时的朝华,只是换上了一身粗布旧衣,应该并无任何受伤,见到秦观,有如劫后余生般地大哭着扑进他的怀中,秦观也是一时惊喜交加,紧紧抱住了朝华,双目流泪地说不出话来。

秦刚见状,便与其他几人悄悄退出了船舱。

之前派去护卫朝华的那名手下,简短地向赵驷两人回复了自己的使命:原本安排朝华在一户农户家住下后,忽遇贼兵来袭,那家人尽数逃走,护卫考虑到朝华不便奔走,于是便安排她躲入该农户的地窖之中,并储存了五六天的水与食物,然后自己潜藏于附近,以防万一。

幸好贼兵并无意在永城长留,许多地方扫荡了一下表面的财物粮食就走了,其间护卫就遇上了逃命的张进等人,才委托他们帮其带出口信。

这边秦刚与赵驷嘉许了护卫的妥善安排不说,船舱之中,骤然经历如此风险的秦观与朝华两人正在互诉衷肠。

“官人,朝华不愿再离开半步。只恳请官人能够收留朝华在身边,哪怕不做妾室、只为奴婢,也愿随侍余生。”

“哪里的话,吾给你那遣书还在?速速还我。”秦观接过朝华掏出来的遣书,不由分说,立即撕个粉碎道,“经此劫难,我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哪里是你离不开我,反是我离不开你啊。朝华,你且放心,从今往后,秦观不会再有遣你回家之念,你我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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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

“……”

朝华受此兵乱惊吓,这几天在地窖中也未休息好,此刻回到到秦观身边,终能放下心来,诉说了心中的诸多话语之后,在秦观的安慰下便很快地倦倒休息。

安排好了朝华之后,秦观走出船舱,与秦刚、赵驷遥望岸上远处营地为了恢复秩序而重新燃起的火把、堆火,夹杂着一些之前尚未最后熄灭的火头。

赵驷道:“秦宣德果然妙计定胜负。此战我方一人未伤,居然就一举击溃这千余的贼军。”

秦观笑笑说:“作战谨记戒骄戒躁,此战之顺利,也出乎于我所料。无它,厢军之战力实在过于脆弱,基本之筑营戒备就形同虚设,遇袭之临时应变又全无反应。这些,既是我们带了邓都头迷惑对手所致,更是对方缺乏训练过于脆弱所致。但如果是面对着北辽西夏此等强敌,便不可能如此顺利了!”

人们常用“胜不骄败不馁”来形容良将明帅,但却少有人会在事实的成功与恭维之辞中保持清醒的头脑,这份清醒也不仅仅只是口头的谦虚,而更应该是对于战场得失中的冷静分析。

秦刚与赵驷都感觉是受教甚多。

赵驷决定还要去军营巡视一番,今夜仍需小心谨慎,至少要等到明日张知县带了衙差保甲过来方能定心一些。

船头只剩秦观与秦刚两人。

秦观这才说到朝华的话题上:“徐之,为师至今方忆起那日你赠我二人的《我侬词》,今日看来,倒还真是应了你那几句‘再捏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啊!只是不知我这向佛之心,不知是否要因此而耽搁。”

“老师。”秦刚忍不住开口道,“佛心源自本心,佛性更为人性,凡人之七情六欲与生俱来,也各有存在之理。佛经所言,要对七情六欲的断除,小乘佛法讲究通过观心无常,观受是苦,观法无我,观身不净。但是大乘佛法,却是亲证实相,亲证如来藏,从来没有提出过我们所理解的这种实体断除之说。所以,向佛并非是要放弃人世间的七情六欲,而是不要去执着,看淡并放下。老师与朝华小嫂经历了这次生死之考验,倘若真如小徒之诗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那岂不正是放下、看淡了人世间的悲欢情仇,进入到了人我合一的佛性境界了么?”

秦观却是没想到,秦刚也能对佛经理解到这样透彻的地步,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反驳,又或者,他的内心,也不愿对这样的观点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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