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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口中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眼力劲是一回事,心里的想法却又是另一回事啰!”

难得回一趟京城,两人决定各带两名伴当步行从御街边走边瞧瞧热闹,便让送他们的马车从不太拥挤的浚仪桥街绕到前面去等他们。

只是他们还没有迈开几步路,就听得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十八叔!十八叔!”

秦刚抬眼一看,正是李迒这个小子,个头虽然稍稍高出一些,却还是之前的那副顽皮相,当下喜道:“迒哥儿,你又跑出来了,你……”

秦刚抬眼看了看他的身后,并没有看见还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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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迒却是跑上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又用手悄悄指了指威严的章楶等人小声说:“我姐在附近,瞧着你们一起进的宣德门,但你这边人太多,她不好意思过来,便让我来叫你过去。”

原来如此,秦刚却只能向章楶打招呼,说不能陪他去逛御街了。

章楶却只是用鼻孔出了出气,也不含糊地直接带着手下几个人摆步走了。

这时,李迒才拉着秦刚向左手处急走了数十步,绕过了两处摊贩的遮掩,这才看到了在一家瓷器铺前亭亭玉立着的李清照。

其实两人此次分别,也不过一年出头的时间,但一直停留在秦刚脑海里的,却是在青城镇外的驿道旁,她眼泪汪汪地说着“你得保证要按时给我写信”时的可怜模样,记忆中更多的则是从前那股自信满满甚至都能有点泼辣不驯的劲头。

但是此时,站在那里的李清照,不仅是长高了不少,而且身姿更是变得绰约了许多。而同样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庞,此时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是充满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秦刚的喉咙不由地一阵干涩,他在此时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作“胸口突然被重锤猛敲了一记”,整个人都开始有一点点恍惚了。

这种感觉了持续了好几秒钟,直到李迒疑惑地摇了摇他的手臂问道:“十八叔,你怎么了?你不会就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认识我姐了吧?”

“哦,哦,没什么。我只是之前赶路有点急,刚才突然有一点点晕,现在好了。”秦刚赶紧掩饰道。

“十八叔,我悄悄告诉你啊,我姐今天出门前,可是打扮了好长时间呢!嘻嘻!”李迒故作神秘地悄悄对秦刚说道。而这句话则是让秦刚口干的感觉更加严重了。

此时李清照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盯着李迒,一下子又恢复了从前的那副霸道老姐的模样:“迒哥儿,说什么呢?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没有啊!我和十八叔说南御街那边的事呢!”李迒慌忙掩饰道。

“你的跟班呢?”李清照此时也不叫他十八叔了,而一个更加亲昵“你”字,却是叫得秦刚心头尤其地发慌,手脚有都点发颤了起来。

秦刚强作镇定伸手作了个手势,后面的人群中迅速挤过来了一个先前根本看不出与其他行人有什么区别的汉子,低头站在秦刚身边听候吩咐。

“那个,迒哥儿,你是不是想去南御街吃东西呢?就让这位小哥带你去吧?”李清照冲着李迒说道。

“可以么?”李迒的重点显然是想确认秦刚的跟班有没有随意花钱的权利。

秦刚对这跟班点了点头道:“他想吃什么,你就给他买吧。注意别吃得太多,喜欢的可以打包带着。”

李迒听了大乐,立即说:“走走,咱们先去钱家婆子的麻糕店!”

秦刚看着他们二人走远,才转头对李清照说道:“咱们……走走?”

“嗯。”李清照此刻突然又恢复了秦刚之前刚看见时的那番温柔,而且还带有一些此时女孩儿常有的娇羞模样,一时间,令秦刚竟然有点怀疑,她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清娘。

从宣德门出来到州桥这一段的御街极其宽阔,其中间为只能由皇帝出巡时才能行走的御道。在御道两边建有左右的千步廊,廊下各设朱漆与黑漆柱子两排,普通的百姓行人都只能在朱漆柱子以外行动。

御街的两边,既有着大宋朝的各个中央官署,又有着各色的商号、酒楼、书场及茶肆,竟然可以极其和谐地融为一体。

而且这条不长的道路,又是连接京里面最热闹的宣德门外大街与东、西御街以及南御街的中央干道,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街上也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秦刚正好也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关注在前后挤来挤去的人流,尽量以自己的身体进行各种预先的阻挡,以便能够让李清照在这人群之中走得尽量地轻松。

“我们那次,也是在这么多的人里走路吧。”李清照突然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刚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所说的是那年新年东岳庙会的那次,一时间他也只能笨拙地点点头。

“那你在打西贼时,在敌军之中冲锋,也能做到这般地游刃有余么?”李清照的问话跳度很大,一下子又问到了西北之事。

“战场上的事,凶险得很!”秦刚略作思考,老实地说道,“比如像现在这样,两边伸出来的,并非只是不小心撞来的肩膀或者是某只车把头,而是可能会要了你的命的刀口与枪尖,同时你还得防着时不时会飞来的冷箭,须要十二万地打起精神。”

“是啊!鄜延路刚开始打仗的时候,我在家里生了你好些天的气,还发誓说,就算你的信之后来了,我也一个字不看,一个字也不给你回。”李清照低着头,细细地讲着。

秦刚的眼前不由于浮现起当时她闲坐在屋中,咬牙切齿地埋怨着他的景象,赶紧说道:“的确怪我,我之前没想到打仗之后,后方的邮驿也会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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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你,是怪我太不懂事!”李清照摇摇头道,“后来我收到了你写过来的那么多信,你果真是记得给我的承诺。不管是你在指挥千军万马之时,还是你在即将孤身犯险之时,又或者是你在坐困敌军阵中时,还有你大破西贼成就功绩之时,都没有忘记我这个小女子,都能第一时间与我分享你的决策、你的担忧还有你的喜悦!我又觉得,我是一个最幸福的小女子。”

说来也怪,李清照的这番絮絮之语,虽然里面没有一个爱字,却又似乎在每一句话里都透出她对秦刚满满的爱意与欢喜之情。

秦刚此时,也从今天初见她时被惊艳后的心情中平复了下来,同样在共享着李清照所讲述的那段时间里的起伏变化的心路历程。

应该说,李清照绝对不同于这一时代的所有女子,她虽然做不到像千年之后追求平等个性的现代女性那样,直接对着自己所喜爱的男子大声地宣告“我爱你”,但是她却以毫不掩饰与尽情吐露心迹的方式,让秦刚感受到了她火热且真挚的情感。

秦刚亦告诉李清照,西北的风很烈,但是在风中读她来信的文字后却会变得很温柔;西北的水有些硬涩,但是在回味与她交往过程的一些细节之后就会变得非常的甘甜……

“我不听啦!”李清照红着脸,作势捂起了耳朵,可是她的手明明与她的发鬓处还能放得下秦刚的一只手。

秦刚微笑着看着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压抑住自己想把手伸过去帮她捂一捂那丛乌黑亮丽的发鬓,嗯,李迒这小子说过的,今天早晨,小姑娘花了好长的时候打扮,难怪能够如此地明艳动人。

对此他也有点哑然失笑:“是么?对不起,我自己也觉得我今天说的话不太对,有点……有点,那个,肉麻!”

秦刚虽然明白,这个时候还不应会有“肉麻”这个词的用法,但是,他总觉得,唯有这个词语方可解释得如此通彻。

“肉……麻……”李清照细细地咀嚼着听到的这个新词,忍不住“扑哧”一下子笑了,转头嗔道,“的确是自己最了解自己,你整个人,就如这个词一般,太……肉麻!”

秦刚忍住自己的尴尬,把头转向了道路上的另一边。说巧不巧,他居然看到了此时路对面的一家枣糕店里正大块朵颐着的李迒,而这小子也正好把眼光投向路上,也看到了他们,正作势向他们招手呢!

秦刚伸手在嘴边作了一个禁言的手势,又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吃好了。

此时正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李迒又看到了秦刚身边正沉陷于娇羞状态中的姐姐,心里顿时大悟:

“我明白了!十八叔让我一个人可以吃独食,如果把他们叫过来后,我姐岂不是就要再分走一份了么?对对对,十八叔对我真好!”

李迒于是非常听话地缩头回去,关心盘中余下的另外几块糕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