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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真法师原本还想留众人在寺中用素斋,只是大家都有事,也就都婉拒了。

法师恭敬地将几人送出了承天寺大门,秦刚等人也与这四名契丹人拱手告别,自是先回王府去了。

在他的身后,耶律兄妹俩正在久久地凝望着他的身影。

秦刚以为遇到了不过是一对稍有背景的契丹贵族子弟,但他所不知道的却是,这耶律宁确是真名,乃是如今大辽国的皇族子弟。

他的曾祖父便是当今大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叔叔耶律宗元,只是从祖父到他这里,一直处于皇族边缘,甚至从未在朝堂担任过官职。到了耶律宁时,虽然自小喜欢儒家汉学,但也因家中的老师水平一般,不过学得一些皮毛而已。

这次却是因为西夏国主李乾顺亲政之后,已经多次诚恳地派出重臣使者,请求辽国能够下嫁一位公主于他,他愿意成为辽国的女婿与半子。

应该说,这种政治婚姻是十分符合辽国的政治利益的,反正又不会当真将当今辽国皇帝的亲孙女嫁过去,无非就是在宗室适龄女子中挑选一个再临时封个公主名号就行了。这件事,唐朝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都是这样子办的。

虽然明面上耶律洪基还未正式答应李乾顺,却已经责成负责宗室事务的惕隐【注:辽国专门负责管理贵族内部事务的职务,类似于大宋宗正府宗正】开始在内部寻觅适龄、合适的女子,很快就锁定了耶律宁的妹妹耶律南仙,也就是现在化装成男子托名为耶律先的这位。

对于这项几乎要成定局的政治联姻,耶律南仙虽然十分无奈,同时却也是有种期待。因为听说前来求娶公主的这任西夏国主李乾顺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却是个性坚毅,行事果断之人。这次在其南伐失利、母后自缢、朝内动荡的内忧外患之际,居然通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便能将朝政稳定了下来。

所以她便央求着哥哥,在皇上还未最后正式下旨赐婚之前,先来西夏国打探一番,了解一下这个叫做李乾顺的男子,够不够格成为她耶律南仙的夫君。

而耶律宁也是打小就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同时宗族内对于多年前嫁给李元昊的兴平公主的不幸遭遇也都心存担忧。于是,他便找了曾与西夏吴王有过生意接触的族叔拜托,再以到西夏来游历长见识为由,带上了装成男子模样的妹妹南仙,来到了西平府。

而秦刚从王府里出来时,被侍女警告过不要走错的辽国贵客院落,正是他们的所住之处。

此刻,他们已经知道了秦刚也是吴王的客人,并且与他们住在同一座王府之内,却默契地刻意作了隐瞒。

因为他们兄妹二人,都对这个党项人装束的宋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当秦刚回到王府后,便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打散,用前面保留的长发,遮盖住后面被剃去的部分,勉勉强强地恢复了原先的发式,换回了自己原先的宋人打扮。

还未怎么开始休息,却被通知,吴王请他去参加专为他而他设的晚宴。

“来来来,正好也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认识!”嵬名利德坐在上首热情地为他介绍,“这两位是从大辽国的公子,耶律宁、耶律先兄弟。”

巧了!秦刚倒是大吃了一惊,再抬眼一看那兄弟、哦不,是兄妹俩坐在那里微笑着的样子,便知道他们确实已经提前知道了,而且今天的晚宴也应是特意来参加的。

心里快速想明白后,秦刚还是潇洒地一拱手:“秦刚白天有所不知,对二位公子的礼节有缺,还望多多担待。”

耶律宁却笑笑说:“哪里的话,偏支末族,愧为耶律后人。这次能结识像秦兄这样的中原才子,才是我兄弟二人的幸事。”

嵬名利德见状十分意外,耶律宁这才说了下午在承天寺里的偶遇之事,尤其是对秦刚所对出的三个绝对下联是赞不绝口。

“这秦掌柜其实……”嵬名利德本来听着大悦,差点就要说出秦刚的身份,好在突然想到后收住了口继续道,“……也是在大宋考得过进士的,自然是才华不俗啊!”

“哦?”耶律宁非常好奇,“我在上京闻听过大宋的进士极其难考,秦兄有此才华,既然都能考中了进士,为何不去做官,却要来这西北之地做一个商人啊?”

“在辽朝北地,也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讲究吗?”秦刚不想纠缠具体的话题,便反问道。

“我大辽现在也是一尚文重儒之地,自景宗、圣宗开科取士以来,虽初始也有禁止契丹人以科举入仕之陋规,其实现已名存实亡。凡我宗族子弟,无不在家藏籍开堂,习经尊儒。”耶律宁说到这里,却是长叹一声,“只可惜,北地苦寒,少见得有名师大士。比不得像秦兄这般,能够师从秦观秦学士,而尊师秦学士,又是那名扬天下的苏门四学士之一啊!”

不过,耶律先却是并不太认同其兄的这股酸腐味,她以一双明目盯着秦刚说道:“家兄沉迷于此,又常与我讲‘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令愚弟总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想这书中不过只是一些文字讲述的道理,又何曾有过这些东西,会不会是古人欺负我们的呢?秦兄既然是来自于中原的才子进士,能否解得此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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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看到耶律宁的眉头一皱,心里暗笑这也是一个不省心的妹子,于是接口道:“这个说来也很简单。世人都说‘眼见为实’,然书中却有诸多道理警告我们‘眼见未必为实’。不知贤弟自觉眼力如何?”

耶律先便道:“草原上长大的人,都有一双胜似雄鹰的眼睛。凡是我所见过的,自然实实在在的就在那里。”

“好!”秦刚便对利德王爷道,“烦请王爷让人取纸笔过来。”

在等纸被取来的时候,秦刚便让手下人找出了两枝式样不一,但其实长短却是一般长的两支金簪。

秦刚先将白纸铺在一只方盘之中,将这两支金簪一上一下放在了纸上,然后提起笔来,在上面一根的两端添了两个相背的尖头符号“><”,再在下方那根的两端添了相对的尖头符号“<>”。于是,纸上便成了如下的效果:

注:金簪放置时最好注意错开一点位置,以强化视觉上的错觉

然后便让人将盘子端到耶律兄妹的面前,问道:“先贤弟,这两根金簪孰长孰短?”

耶律先一瞥便笑:“自然是上面的更长,下面的更短啦!”

“贤弟如此肯定?不会眼光看错?”秦刚故意再问。

“这么明显的长短相差,我岂会看错?”耶律先非常不屑一顾。

“我们打个赌吧,我说这两根金簪一般长短,如果我错的话,我奉上二十支这样的金簪。但如果我对的话,输我一只金镯便是!”秦刚笑着说道。

耶律先条件反射地捂了一下自己右手上的那只金镯,看了看秦刚,又重新看了看纸上的两根金簪,确信自己肯定不会出错,便下定决心说道:“小爷与你赌了!”

“各位有没有还敢下注跟赌的,赌注一样啊!”秦刚不嫌事大地让手下端着盘子给厅里众人都看一看。

吴王左右看了一番,却是笑道:“这个赌,我却是要跟押耶律小公子,秦大掌柜可是要多输了二十支啊!”

而耶律宁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吭声与动作,倒是被他妹妹狠狠嫌弃了一番。

秦刚让人将盘子端回耶律先那里,笑道:“判断输赢很简单,贤弟自己去比试一下就行。”

耶律先信心满满地将两根金簪并在一起,瞬间,她的笑容消失了:明明是上面一根要长出许多的,但是放在一起时,竟成了一模一样地长短。

“贤弟若是不信,将它们颠倒放一下。”秦刚暗自好笑地指点说。

果然,只要放在相反的那一对尖头符号之间,无论哪一根放上去,都会显得比下面的长出许多。

其实这只是后世互联网上经常可见的一个视觉误差小游戏,又称缪勒·莱伊尔错觉,是十九世纪西方一个叫缪勒·莱伊尔的人总结出来的错觉现象。

耶律先却傻傻地在那里愣了半天。

秦刚揶揄地躬身说道:“谢耶律小公子赏金镯。”

耶律先一愣,非常不甘心地将手上金镯使劲地除下,“啪”地一下置于盘中。

侍从又将盘子拿到吴王那里,吴王也是亲手摆弄了一下金簪,同样惊讶地发现自己错了。

“谢王爷赏金镯。”

“哈哈!要赏要赏!”吴王输了赌注却很开心,“来人,赏秦掌柜金镯两对。”

秦刚拿了这一堆金镯,却不忘继续调侃耶律先:“耶律小公子,你看看我从书中学得了这‘眼见未必为实’的道理后,这算不算得‘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耶律宁却兴致勃勃地问道:“这眼见未必为实?那何者为实?”

“亲手实践方可证之。譬如刚才,无论你怎么认为上面那根更长,但是只要把它们实际摆在一起,比较一下就可以知道了。”

“至理明言啊!”耶律宁赞道,却丝毫不顾自己妹妹的气恼。

此时晚宴酒菜已上,吴王乘兴举杯而邀道:“今天高兴,有大辽的两位公子贵客,又有大宋的秦掌柜莅临,令我这小小王府蓬荜生辉。来来,我们先借秦掌柜的这西凤醇,干了这杯!”

秦刚先是稍稍吃了一惊,无论是他的一品天醇,还是绿曲醇,在宋境时,因为它的度数极高,极少有人敢满杯尽饮的。而他偷眼看去,却发现席间之人皆是一饮而尽,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如此跟上。

喝罢此杯,却见耶律先显然是有些呛到,稍有咳喘,而耶律宁却是双目泛红,大声赞道:“王爷竟有此好酒,但我方才所听,怎么会是借了这秦兄的呢?”

吴王笑道:“不瞒两位公子。这西凤醇之货,正是出自于这位秦掌柜之手。而本王此次邀其前来,也是为了商谈这西凤醇在大夏之地的生意发售事宜。”

秦刚的酒量实际一般,慢慢喝还能凑合,这猛得就干了一杯,也有点晕乎,便借着酒劲笑道:“哎呀!王爷真是好算计,安排了两位公子一同在场,这可让我这个价码怎么好意思跟王爷开得太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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