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盐腌的瓷器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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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酒宴结束之后,龙游县衙很快就接到了城东沿河某村的里正上请的申请,说有本地商人回乡设商行,要开设码头与仓库,手续证明一应俱全。
宗县令主政以来,一直在抓两件大事,一件是加强本地教育,广建学校,募请师儒,招收学生,讲论经术,从而令龙游的士子增加了好多;另一件就是狠抓商贸,利用龙游的衢江便利,吸引了不少商人在这里驻留,努力提高了龙游的商税收入。
所以县衙对于这样的新设商行之事,向来乐见其成,也大力促成的,于是很快就批复了。
沈大设的这个商行,表面上就是从饶州、衢州开始自西向东运出山货去婺州、杭州发卖,再就是自东向西将杭州、婺州的一些精致生活用品,向江东那边贩运。
正如他所讲的,每次货船到了龙游这里自己的专用码头与仓库换船时,一直都是主动地、足额地向县里缴纳过路商税,而且他还又拿着两浙路转运使司那里批复过的杭州商行担保,所以,龙游县的收税押司给他的货物是格外地关照,基本上就是见了船就放行,从不会进行任何的检查。
宗泽的籍贯是两浙路的义乌县人,在龙游为官,这是他在当前任官的回避制度下基本能够离家最近的地方了。所以,他在龙游县做事,会比在馆陶县还要更加地用心。
本地人沈大从杭州回来开商行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起初认为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一个月过去后,他却渐渐地从里面看出了一些端倪。
“你看这沈大申报的运往饶州去的货物怎么大部分都是瓷器呢?”宗泽皱着眉头问手下人。
“这些年来,越瓷的名气可是与日俱增,贩卖越瓷又有什么奇怪呢?”
“那你可知道这饶州下面有个浮梁县?而这浮梁县下还有一个十分有名的镇?”
“对,县令一提,我便想起来了啊,浮梁县的景德镇,所产青白瓷天下闻名,那可是比我们的越瓷有名气得多啦!”手下人经宗泽一提醒,立即发现了此中的反常之处。
“这瓷器如此沉重,衢江向西又是逆流,平缓处须借助风帆与船桨,急流处全靠人力拉纤,这沈大千里迢迢地把越瓷拉到饶州去,做的不就是赔本买卖吗?但是,他却又是我龙游县里,缴纳商税最积极的商人。”宗泽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运过去的不会是瓷器,而是与瓷器份量相近的其它货物,而且这货物极其挣钱……”
为了确认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宗泽带了一名随从,化装成普通的百姓,决定去县城东面的沈记商行码头看个究竟。
宗泽自为官以来,一直讲究事必躬亲,常年在外奔波察看民情,田间地头也没少去,以致于他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的皱纹也生得早,竟然一点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士人,更别说是一位官员。只要一身粗布衣服上身,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位乡间老农。
而当他们接近那座码头附近时,就觉得更有问题了。
按理说,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商行码头,但却没想到那里隔着很远就树起了木栅栏不让人接近,宗泽带人靠近了一会儿之后,很快里面还出现了巡逻的守卫,发现他们后,隔着栅栏大声地喝令他们赶紧离开。
宗泽不动声色地走开后,对身后的人说:“走,去他们这个村子里转转。”
码头离村口不远,他们还没走到村口时,正好碰上了一个看样子是从码头上干活回来的汉子,宗泽便上前假装问路,然后拉着那汉子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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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宗泽一身的庄稼汉模样,那一口龙游这里的方言讲得又像模象样,那汉子对他没什么警惕心,就对他们两人说道:
“你们也是想来找点活干?换个地方找吧,这里的码头就只雇这本地村里的人,外人是不会用的。”
宗泽却是个极善攀谈之人,于是顺口就说自己叔侄俩出来找活找了好几天了,从来没听说哪里干活只找本地人的说法,便拉着那汉子套近乎,说能不能想法个法介绍自己两人过去。
那个汉子见宗泽是一脸的老实人模样,又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便压低了声音说:“我跟老哥你说实话吧,我都打算明天也不去那干活了,这码头上搬的货不对劲。说是用木箱子装的瓷器,可是之前江东人运瓷器的木箱子我也搬过,份量不对。还有要是瓷器的话,是最怕摔的。而这些天里,倒是有人不小心摔掉过箱子,却没见那东家发火,反倒是前天一下雨,那东家就十分紧张,又是让我们全停下搬运、又是要给木箱子上加盖油布,看起来却是更加怕水!你明白哦?”
宗泽听了后,立刻心里有了数,于是赶紧谢过了那汉子,带着随从立即往回赶。
“装货的木箱子不怕摔,却怕水。”随从却是听得明白,在回去的路上对宗泽说,“说明他们运的肯定不是瓷器,我是觉得,八成会是贩的私盐。”
宗泽点点头道:“饶州那里不缺瓷器,反是缺盐,盐价高,如果从衢江逆流把浙盐贩过去,再高的成本也是能赚大钱的,这样子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私自贩盐,可是大罪,宗泽可不敢怠慢。回到县衙就叫来的县尉,让他调集人手,要去突击查抄东村的码头。
县尉一听此事,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出去时却对着宗泽身边的县丞频频使着眼色。
果然,县尉一出去,县丞就开始劝解宗泽:“汝霖啊,你可能有所不知,建这个东村码头的沈掌柜,当初可是拿着两浙转运使家的胡衙内手信来过,我知你素来不喜这套,可是再看他们手续也齐全,就没多说。这次的这件事,你看……”
“你既然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套,这次又何苦讲这些!”宗泽却是断然开口道,突然他又想起什么,急道,“你的意思是,县尉他也是知道这东村码头的胡衙内背景?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
说完,宗泽不顾县丞的苦苦劝阻,立即叫手下另行点些人手,要赶去监督县尉的执行。
果然,当宗泽的人赶到东村时,这里的仓库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里面原先存放的大部分木箱都已经不见,码头上的各式船只都尽数驶离,县尉犹自还在那里辩称自己带衙役来时就已经是这样。
而正在现场的沈大,却是一副完全不将宗泽放在眼里的态度,极其嚣张地质问宗泽,说自己依法行商,为何会遭到县里衙役的无故盘查?
宗泽冷笑一声,一边叫人将现场散落着的那些木箱都拆开来细细检查,一边又叫人到码头附近的河段里分别勘查并舀取水样。
听得宗泽的这些安排,沈大的脸色明显大变,也不再敢多开口叫唤了。
果然,先是从这些木箱的内壁里刮出了大量残留着的盐渍盐粒,显然就是这些木箱长期包装着盐包所致。
“看来沈掌柜贩运的瓷器都是要用盐来腌制保存的啊!”宗泽不无讥讽地说道。
接着,宗泽手下从码头四周舀取的水样,都显示出极高的咸度。甚至还在某处离岸不远的河底直接舀出来一堆未曾融化完毕的盐泥——显然,一定是码头上的人接到了消息通报,将大量存盐倾入河道之后的残迹。
虽然未能完全地人赃俱获,但是就凭现在找到的这些证据,宗泽相信自己已经足够给眼前的沈大及其从众定罪了。于是,他立即下达了封禁码头、拘押沈大等人的命令。
“宗泽,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你可知道这商行的大东家是谁?”沈大一看宗泽来真格的了,禁不住有着发慌,跳将起来大叫道,“要是胡转运使、胡知州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宋刑统明文规范,任是王公宰执,也不得违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