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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就在他带人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向岑穰交待好了现在的这些后续安排。

小盐头的率先倒戈,不仅一下子扳倒了最大的夏罡,也迅速击破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盲目信心。胆大的盐民便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直接指认那些平时欺负他们最多的人,然后便是跑到原先的队伍里,又是喊叫、又是招手,将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地接出去。

甚至还有一些呆站在人群中,被秦刚之前严厉的斥责与威吓而有点吓傻的人,在被率先举报过的亲友拉出去后,竟然控制不住那种“劫后余生”的情绪而相互拥抱在一起。

在秦刚的亲兵指挥下,当第一批的盐民开始有序地向县城方向去登记领取返家路费的时候,接到消息而赶来的岑穰,正带着一百多名衙役,赶来进行基本的秩序维护。

秦刚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被举报出来的一百人,夏罡极其亲信,几乎无一人漏网——举报者比他们更清楚“斩草除根”的道理。

而至于这一百人里有没有被冤枉的,则并不重要!

正如秦刚公开讲过的那样:凡是跟从来到这里的人,本质上都已触犯了大宋律法。而且盐民被盐头裹胁着,基本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参与过贩卖私盐,能被举报的,自然都是中间参与更深更多的,没有一个能算不上是被冤枉。而要如何量刑,那是抓回去后再审理的事了。

一百个被举报的人,除了开头的几个还有反抗,但是再被秦刚的这些全甲士兵干净利落地制服之后,后面一被举报的,大多都是绝望地瘫倒在地。

甚至还有一些人,是直接被他们身边的盐民直接控制着推着过来的。

要抓的人不少,秦刚却是让人用绳索将他们反绑着,再十人串成一串,拉了十串,再让岑穰带来的衙役们一起帮着,将他们先押回县城里的牢房关起来。

剩下来的盐民,则更加老实地排着队,随着亲兵与衙役离开这处营地。

当务之急,就是要尽量将这些人分散,能回去的人,最好现在就动身,而相应的奖励路费,都只是小问题了。

直到这时,一直守在秦刚身旁的赵驷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更是佩服地说道:“刚哥你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将这万人的人心玩弄得如此服帖!”

秦刚却定心地笑道:“早先就让你多没事要多读些兵书,兵法所讲‘围三阙一’,讲得便就是这个道理。你要把敌人所有的生路都尽数堵死的话,再弱的人也会生出要与你拼命的心理。所以,这里盐民原本过来时的基本心理就是:这里的一万人,他们都明白,都从越州跑到了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已经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他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团结在一起,逼我让步,逼我同意他们的条件。所以,哪怕是我们动手要打他们、甚至杀他们,他们都会坚定不移地与我们对站。”

“是啊!这也是我来的时候最担心的事情,想着总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可惜了在那个时候要杀那么多条的生命!”赵驷感慨地说道。

“所以,他们既然都没有出路,或者认为只有逼我让步的这一个出路。那么我就想办法多提供给他们一个新的出路。所以我告诉他们:既然大家都知道‘法不责众’,那么我就责罚一下最该责罚的人吧!一百个人里面罚一个,然后赦免另外的九十九个。你要知道,不管人有没有念过书,九十九比一的这个概念都是有的。只要主动站出来,就可以做那绝对安全的九十九个人中的一个,而万一自己落在那个被举报的一个那里,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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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刚哥你不担心夏罡他们先选择举报而逃脱吗?”

“不担心!道理很简单,夏罡他们一定会选择顽抗到底,他们不会支持我提供的规则,因为这个规则对他们不利。”秦刚哈哈笑道,“我的规则让被他们裹胁的人看到了可以全身而退的希望。而且这些普通人更清楚,应该首先举报谁!”

“是啊!盐民们一定清楚,只有把这些不支持规则的人举报出去,大家才会安全!”赵驷自悟般地说道,“夏罡他依靠着往日的积威,还有他凶狠的手下爪牙,相信花了不少的时间、又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杀,才建立起了他的规则。但是却没想到,刚哥你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段话,就让这里九成九的人认同了你的新规则,而且还自觉地成为你规则的维护者。而谁想破坏你的规则,他们就会一起把他举报出来!”

秦刚总结道:“所以驷哥你须记住,未经军事训练过的民众,他们的心理便似胆小懦弱的羔羊。不论环境与条件多么恶劣,只要有能活命的选择,他们一定是毫无例外地选择可以活命的选项。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封堵掉羔羊们的所有活命机会,把它们逼上绝境。走上绝境的羔羊,便只剩下以死相拼这唯一的选项,从而才给自己制造出来了一群以死相搏的最麻烦对手!”

赵驷听着深以为然。

不过,想了半晌之后,赵驷却是转念却是想起一件事来,便对秦刚说道:“刚哥你讲的这个道理甚对,可是某在西北时,却经历过另一件事,似乎却与刚哥讲的这番道理相反。”

“哦?驷哥可以讲来。”

“西夏人曾对平夏城有过一次突袭,来敌足有十万之多,当时守城的郭将军【注:郭成,字信之,北宋西北名将】及折将军【注:指折可适】仅有不足万名守军。西贼却是势在必得,便是日夜围攻,城防甚是吃紧。当时某受孙经略使之遣,带环庆兵前去支援,到了附近便就受种朴将军节制。当时众将都要求尽快出兵,哪怕不能击退围城的敌军,至少能够有一些援军能够进入到平夏城里实现支援也好啊!但是,种将军却坚持带领援军只在外围呼应,但却迟迟不愿发兵进攻。他认为:郭折二将在城内明白援军已至,必能凝聚人心死守孤城。而我们实际上已到达的援军并不足够多,如果真的发起进攻的话,未必能够实现解围的目的,而到了那时,城中士气必然瓦解!平夏城则危矣!”

“种将军真乃是懂兵法之大将也!”秦刚赞道。

赵驷虽有疑惑,但还是继续说完了事实:“后来,的确是西夏兵攻城乏力而被迫撤退。这时,种将军才命令我们全军发动,与城中冲出来的守兵一起内外夹击,终于将西贼击败,取得了此战的大胜。事后郭信之也与我等表示:他当时在城中时,最担心的就是为数不多的救援部队过早地出击。某当时听了,确实觉得郭将军与种将军的看法极为正确。只是,今天听了刚哥您所说的羔羊效应,那岂不是正好相反吗?因为按此效应之说,城中守军既然是知道有了援军,那便就是有了活路,岂不应该是没有了斗志了吗?为何事实却是越战越勇。而无论是种将军、还是郭将军,反而都以援军不出击,而誓死抵抗不溃?”

秦刚笑着说:“羔羊效应,自然是对羔羊有效。百姓便如羔羊,如果城中没有军队,皆是百姓,只要听闻有了援军过来,必然便会就地坐下,全靠援军来救他们。而只有在确信无人可救他们时,才会被逼出现自救之行为。”

赵驷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然而何为士兵者?当千锤百炼、猛如虎、凶似狼。士兵作战,唯求有希望,战场上,所有的生存希望,都不会坐而待之,都会是拼尽全力以作争取,这便是兵与民的根本区别。因此,羔羊效应无法用于军人身上。兵法之学,并非只是表面的教条,运用时决不可因循守旧,当视不同的时、势、人,方可真正地运用!”

“啊呀,原来如此!赵驷受教!”

赵驷历经这些年的磨炼,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多,对于打仗作战中的领悟力,也远远非普通将领能够比拟,当然,有一点却从未改变过,那就是对于秦刚绝对的信任与忠诚。

理解的,他会迅速去执行。

不理解的,他会在率先的执行中继续去让自己理解。就如这次的三十几人轻身入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