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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哲被御史院弹劾的消息传来时,秦刚颇有点意外。

要求章惇放弃对于胡宗哲的庇护,的确是他俩在一系列利益交换谈判中的条件之一。可问题是,章惇虽然是同意了,但秦刚还没有安排好动手,居然就有人抢着帮他把这件事情做了?

幸好,京城里有秦湛帮他安排的情报网,半天之后,所有的情况便清晰地浮出水面:

弹劾胡宗哲的御史并不是很有名气,明显就是一个代人出声的,而提供出那些足以致胡宗哲于死地的证据的人,居然就是他的女婿陈举。

知道了答案,再分析原因也就不难了:陈举是在自保。之前他跟在胡宗哲后面,也做了一些针对旧党成员落井下石的事情,现在发觉朝堂风向变了,天要塌了,立即把自己的岳父推出来顶着。

当然,对于像陈举这样的小角色,秦刚犯不着去揪住不放,胡宗哲一事已经有了结论,罢免他的官职并即刻押回京城受审的诏令已经发往两浙。但秦湛同时查出来的一个细节却令秦刚有一点没想明白,那就是,这件事的背后主使者居然是蔡京。

蔡京虽然与胡宗哲没有直接的关联,但同样也没有仇怨,这次他来出手指点陈举,并共同搞掉了胡宗哲却是为何?如果说他单纯只是向秦刚示好,那他至少要事先和秦刚通个气,以示是他帮了这个大忙,否则就此事的表面来看,谁会知道他蔡京在这里面出力立功呢?

很快,在秦刚回到明州之后,这件事的结果便浮出水面:

翰林学士兼承旨蔡京自请出京,知杭州,兼两浙路都转运使。

原来,秦刚想多了,蔡京的出力不是为了他,而是这了杭州的这个官缺。

由于蔡京之前已经是两制官,所以他的这个转运使之职的前面还多了一个“都”字,平时可以简称为“都漕”。

朝堂中的局势目前应该比较清晰了,原先的新党内部分出来个左中右,分别代表人物是蔡卞、章惇与曾布,外加一个左右逢源的蔡京,因为属于同一大阵营里的具体路线区别,大家争争斗斗,倒也能够共存共处。

但是,当苏轼入朝拜为右相之后,这形势就完全发生突变了。

当然,眼下的人,除了章惇,大家并不知道苏轼为相有着不召门生回京任官的承诺,大家只是依据常理开始分析判断各自的前途与处境。

蔡京则自然清楚自己要受到左派与右派的共同抛弃了,为了避免出现前一次被发往成都府路这等偏远之地的情况,所以精于谋算的他决定主动出击,先行自己提出外放为官的请求,并在他与自己党羽的共同谋化之下,非常自然地就被指派到了刚刚空出来的知杭州这一位置上。

“蔡承旨的小弟看来是不少,从御史到吏部,这一套的安排有如行云流水嘛!”秦刚对这样的结果点评道。

不过,他虽然明白蔡京的能量以及他日后极有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但在缺乏足够实力的前提下,他还无法却做到现在就将蔡京所有的发展出路都掐断。

相对于对这位未来的奸相进行阻击,可能比不上提前将宗泽这样的未来名相挖掘出来并推上政治舞台更重要吧!

由于在京城一时无法回去,秦刚便给明州的李纲去信,让他再去一次龙游县,帮他试试招揽宗泽。

因为秦刚有一种感觉,对待宗泽,李纲可能更有办法。

李纲接到书信后,又与曾经与宗泽打过一次交道的胡衍细细打听了一番,听闻了胡衍对此公的诸多抱怨之后,总算对于这个宗铁头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伯纪老弟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倒是觉得这件事不是太难,你看:这个宗泽在龙游县混得实在是不怎么地,他的进士虽然考得早,但听说名次不高啊。所以如今都做到了第二任的官,却连个知县也没混到。而且我回来后也打听了一番,全两浙路都知道他四处不讨好,更没有上官赏识他。我那一次,也是提前没做好准备,一时大意了。伯纪你口才比我好得多,而且也是读书人,你只要过去把大哥对他的青睐说说清楚,他还能不被感动吗?”

李纲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却说李纲到了龙游,先递去了手本,毕竟是海事院的官员,宗泽在这场面之上也不敢大意,便是在县衙公厅里见面。

只是见到了李纲时,却被他如此年轻的样子吓了一跳。

李纲也不会托大,而是以后辈之礼见过宗泽,开口道:“在下不才,因为师从海事院秦龙制,侥幸得以在此滥竽充数,现在蕃民司腆为知录一职。今天来见汝霖兄,除了沟通一下浙西私盐案的后续处理之事以外,也是因为海事院在两浙地区,多有与地方相杂相关之事,便想借此机会,向汝霖兄多多请教一二。”

李纲此言,把自己的身态拉得很低。官场交往,不称官职而以兄弟相称,便就是期望拉近彼此间距离的举动,而且李纲以后辈身份向宗泽提出请教之语,料想对方怎么着也会客气几句。谁知宗泽却如木头一般,极其冷漠了嗯了一声后,也没有想和李纲就此话题展开后续交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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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李纲也只能继续把后面的话明着说了:“今上极其重视海事,近来降旨要扩大海事院的行事职权与范围,所以秦龙制此时便是求贤似渴。在下此次前来,也知汝霖兄才学出众,特地前来相邀,不知汝霖兄意下如何?”

宗泽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硬梆梆地回道:“下官微末之才,当不得秦龙制记挂。况且我等官员,只当谨守职责、用心做事即可。升贬迁转,自有朝廷依照法度施行即可。”

咦?!这个宗铁头,果然是铁头得很。

但是李纲心细,遇上了如此强硬的回复之后,却是判断出:对方的冷漠定然会有特别的原因,所以当下心中有数,再次开口,也不再有之前的恭敬了:“宗县令所言确是。不过,我家秦龙制为朝廷开海拓疆,今上特赐选贤拔能之特权,所以此番当面征询,也当得算是依照朝廷法度了!”

宗泽眯了一下他那执拗的双眼,再一次好好地看了一眼之前并不瞧得起的这位年轻人,如此年纪轻轻,还没有参加过朝廷的科举考试,虽然现在担任的是选人之官,但在品级上还是已经达到了从八品,想必要么是背后的身家背景强硬,要么就是与那传说中的秦刚一样,也是一个幸进攀附之徒。

于是,宗泽抬了抬双手,敷衍地虚拱了一下,继续强硬地说道:“下官比不得李知录年少才高,更不敢高攀秦龙制,还是踏踏实实地在这小地方做事才是紧要。”

好了,李纲基本确定这个宗泽一定是对秦刚有了成见,而且是极深的成见。

而面对这种成见,李纲心里更清楚,必须要直面。所以他决定继续出言试探,以设法捅破大家面子上的遮掩,直接找出导致这种成见的原因才行,便微微笑道:“宗县令说话有些偏颇啊,吾师秦龙制,才华冠绝、政绩斐然,出为良将、入为能臣,更是朝中近年少见的栋梁之材。秦龙制虽然升迁极快,但是每次都无人能比的功绩佐证。别的不提,只说他在绍圣三年知保安军时的鄜延大战,仅以万余兵力大破西贼二十万的惊人战绩,便是我大宋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迹!”

“哼!”不提西北战事还好,一提之后,宗泽的表情更加不屑了,“好个万余破二十万,这么大的牛皮,也有人敢信!”

李纲则立即反问:“朝廷邸报、诏书封赏,不知还有什么能让宗县令质疑的?”

“鄜延大战本是吕相公一手部署指挥,只恨朝中被奸人打压、朝外被小人钻营,从中窃取功劳,据为已有。只恨宗某人轻言微,无法向世人揭示真相!”

吕相公?吕惠卿?

问题难道是在这里?

李纲却是心思极快,他在京中办报,对朝中重臣的相关履历烂熟于胸,立即脱口而道:“绍圣元年,吕相公出知大名府,此时正是宗县令在其治下的馆陶县为官之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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