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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李玄贞看完密报,面色阴沉如水。

秦非和其他几个部下从书房里跟出来,看着李玄贞的背影,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玄贞忽然不停打颤,倒在了地上。

“殿下!”

秦非几步抢上前,扶起李玄贞。

李玄贞紧紧攥着信,咳出一口血。

众人大惊失色,不久前北戎突袭,太子死守凉州,身负重伤,还未痊愈,吐血非同小可!

太监吓一跳,拔腿就跑,一叠声催促护卫去请太医。

秦非扶着李玄贞回屋,不一会儿前廊传来脚步声,候在外院的幕僚、将兵纷纷回避,太子妃郑璧玉和太医一起来了。

郑璧玉进了里间,问:“殿下怎么会吐血?是不是又练武了?”

秦非眼眉低垂,退到屏风外,答道:“殿下刚刚看完裴家来的信。”

床榻之上,李玄贞双眼紧闭,面如金纸,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封信。

郑璧玉坐在榻前,掰开他的手指,匆匆看完信,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轻轻地叹口气。

文昭公主已然香消玉殒,查清楚了她的身世,又有什么用?

那个千娇百媚、让京中五陵少年郎魂牵梦萦的七公主,再也不会回来了。

太医看了看李玄贞身上的旧伤,重新为他上药,开了新的药方,叮嘱道:“殿下旧伤未愈,须得心气平和,莫要动气为上。”

郑璧玉望着昏睡中的李玄贞紧拧的浓眉,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神情凝重。

让李玄贞心气平和,只怕难啊!

……

几个月前,北戎突袭,李玄贞镇守凉州,率领边关将士血战数日,等到援兵驰援。

消息传回长安,满朝震惊,不等李德下旨增兵,西北的金城、萧关、鄯州,东北的夏州、晋州,南方的江州、舒州,和西蜀毗邻的阆州同时燃起烽火,数日之间,几大哨关同北戎、南楚、西蜀血战数场,死伤无数。

举国震动。

听说北戎骑兵南下、南楚趁机袭扰,长安富豪人家闻风丧胆,纷纷收拾金银细软南逃,朝中大臣也吓得六神无主,大臣力劝李德迁都。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李玄贞一封檄文送抵长安,猛烈抨击那些想要弃城而逃的鼠辈,言若此时迁都,民心浮动,大魏将沦为万世笑柄,日后当如何一统天下?

这时金城、晋州等地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回长安,各地哨卡虽然仓促应战,失了几座城池,但将士英勇,很快重整旗鼓,退回守关后依靠易守难攻的地形拒守不出,和敌军形成对峙之势,而且好几地提前收到警告,及时发出了求救信,附近守军赶到救援,同守军里应外合,荡平突袭的敌军,只等朝廷继续发兵发粮,他们可以一举夺回哨卡。

紧接着,金城文吏杜思南日夜奔袭前往江州,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逼退南楚大将,南楚、西蜀一夜间同时退兵,没几天,传来了南楚朝廷震荡、易储的消息,西蜀孟家则向大魏递交国书,言称一切都是误会,他们并没有攻打大魏的意思。

李德力排众议,怒斥建议迁都的大臣祸国殃民,发兵增援凉州、金城等地,任命裴都督为行军大总管,夺回丢失的城池。

南楚、西蜀的退兵让大魏没了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兵力抵御来自北边的威胁。

北戎骑兵来势汹汹,但人数不多,粮草不济,而且并未在半个月内攻破北方防线,无法深入中原,意识到大魏开始发动反攻,并不恋战,在金城一带抢掠一番后,果断收兵。

大魏守住了。

然而河陇彻底落入北戎手中,大魏的邻国北汉一夜覆灭,金城损失惨重,险些失守,只要北戎集中兵力发动快速突击,大魏就得不断派兵死守各关。

好在北戎现在无力发动全面攻击,而李玄贞守住了凉州,让大魏不至于彻底暴露在北戎铁蹄之下。

大魏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机。

那些天人人自危,风云变幻,波云诡谲,其中种种惊心动魄之处,郑璧玉这个深处宫闱的闺阁女子也能感受得到。

现在回想,还觉得心有余悸,浑身发凉。

只差一点,大魏就被卷入战火之中,四面受敌。

当北戎退兵,西蜀、南楚和大魏暂且恢复邦交、举国欢庆之际,朝廷开始论功行赏,李德召回在金城一役中立下大功的杜思南,问他是谁赶在北戎突袭前向他报讯,让他能够及时发现北戎的阴谋,不仅守住了金城,还劝退了南楚。

杜思南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几日后,长安城,朱雀长街,百姓蜂拥而出,迎接凯旋的将士。

李德率领文武群臣前去迎接。

一个满身是伤的亲兵从北边而来,一跛一跛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凉州守住了,金城守住了,萧关守住了,大魏安然无恙,百姓免遭战火。”

他跪倒在城门下,抬起头,双目血红:“陛下,末将奉文昭公主之命,回关示警,幸不辱命!”

那一刻,天街前万籁俱寂。

他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宫门前。

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默地看着亲兵。

身着华服的文武群臣诧异地看着亲兵。

许久没有人说话,人人静默,肃然无声。

李德怔了半晌,问:“文昭公主何在?她于国有功,朕要赏赐她。”

群臣跟着附和,赞美之语不绝于耳。

亲兵泪流满面:“叶鲁部覆灭,公主她……她……”

他泣不成声,仿佛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静默的人群传出悲伤的抽噎声,先是压抑克制的啜泣,后来变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声。

数月前,他们在这里送走七公主,目送她远嫁塞外,希望她能一生平安。

数月后,塞外的七公主冒死提醒守关将士,大魏安然无虞,七公主却香消玉殒,身死异乡。

礼部官员送七公主出嫁,队伍经过长城脚下时,官员问七公主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他转告李德。

七公主回望身后巍峨的山川城池,淡淡一笑:“愿河清海晏,沧海波平。”

公主出和亲,身抵百万兵。

男女老少伏地叩泣。

那天,郑璧玉立在城楼夹道上,听着长街传来的如海潮般此起彼落的哭声,也不由得湿了眼眶。

她没在凯旋的队伍中找到李玄贞的身影,派人去问询。

秦非向她回禀:“殿下,太子殿下……他带着飞骑队去河陇了。”

郑璧玉大惊:河陇现在是北戎的地盘,李玄贞重伤未愈,不要命了吗!

“他为什么要去河陇?”

秦非叹口气:“北戎突袭时,殿下派了一支队伍去叶鲁部接文昭公主回京,等北戎退兵,那些人回来复命,叶鲁部已经覆灭了。他们找了几天,没找到公主,被一伙北戎骑兵围攻,不敢多待,只能先退回凉州。”

队伍无功而返,李玄贞勃然大怒,处理完军务,命长史留守凉州,不顾身上的伤,亲自带着飞骑队去叶鲁部寻人。

这一找就是一个多月,李玄贞不仅什么都没找到,还数次被北戎围追堵截,身边亲兵死了一半,九死一生狼狈退回凉州。

凉州以北已经彻底落入北戎手中,他们无计可施。

部下苦劝重伤的李玄贞先回京治伤,李玄贞断然驳回,执意要寻回文昭公主,既然不能带兵越过北戎的防线,他就伪装成牧民混进去!

凉州本地守将毛骨悚然:李玄贞是堂堂一国储君,他要是死在北戎人手里,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众人胆战心惊,想方设法劝阻李玄贞,只有秦非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了解太子,太子平时虚心纳谏,但是当他发疯的时候,谁也劝不了他。

当年太子为了救偷偷跑出去的朱绿芸,只身一人独闯敌营,血战一夜。

如今文昭公主下落不明,除非找到文昭公主,太子不会回京。

秦非只能留下所有亲兵,回京向郑璧玉禀报。

郑璧玉心急如焚,早知道李玄贞会发疯,她不该送去那封说明七公主身世的信,他一定是看了信,觉得愧对七公主,才会这么癫狂。

她立刻命侍女磨墨铺纸,准备写信劝李玄贞返京,仆从忽然捧着一封信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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