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舞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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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无垠,一轮银盘高悬,四野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夜鸟鸣叫,月华如霜雪般倾洒而下,映亮长廊外草木树丛的轮廓,寒风微微吹拂,摇乱树影,银辉在夜色中流淌浮动。
昙摩罗伽拂开拱门前缠绕的藤蔓,一声悦耳悠扬的琵琶声忽地传来。
摇曳的庭燎光芒映在他脸上,照出他英挺俊美的轮廓。
他下意识要后退,视线越过幽静的长廊,飘向庭院,脚步忽地顿住。
庭前毡帘高挂,设了帐篷,月色清亮,院中不知道栽植了什么花树,花香馥郁香浓,暗夜里丝丝缕缕袭来,更觉甜香。
帐篷里人影晃动,几个侍女或怀抱琵琶、羯鼓,或手持横笛、金铃,席地而坐,吹奏乐曲,曲声柔和圆润,打破夜的岑寂,穿过浓重夜色,盘旋袅绕。
纱帐被轻风高高卷起,一道袅娜身影若隐若现,藕臂轻扬,和着乐曲慢悠悠地旋转腾挪,柔韧的腰肢轻轻扭动,一股说不尽的柔媚韵味在暗夜中流转,似花朵层层叠叠次第绽放,满院月华黯然失色。
乐曲变得缠绵起来,纱帐里起舞的身影舒展双臂,影影绰绰,如花枝颤动。鼓点蓦地一停,纱帘轻扬,露出一截雪白光洁的胳膊,臂上一串金光闪耀的嵌玉黄金臂钏折射出道道华光,愈发衬得肌肤若冰雪。
夜风阵阵,吹起纱帐。
月影黯淡,灯火幢幢,她眼睛蒙着布条,在暗夜中起舞,随着曲子摇摆,舞姿曼妙妩媚,仿佛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朵,摇摇欲坠,撩人心弦,惹人怜惜,又像是即将乘风归去,清清淡淡,高贵典雅。
空气里的花香愈加浓郁。
昙摩罗伽眼眸深沉。
乐曲到了尾声,如丝丝细雨缠绕,纱帐后的女子莲步轻移,乌云散开,一束月华铺泻下来,正好笼在她肩头。
她头梳高髻,束发的石榴红彩绦长及脚踝,眼睛仍然蒙着布条,身披一件轻薄柔软,金银丝线折枝花卉纹镶金花边的天竺衫裙,罗衫边缘缀了金叶银铃,只到腰部,银铃闪颤间可以看见凝脂般的腰肢,长裙轻薄,轻纱裹在双腿上,体态玲珑。
衫裙缀满密密麻麻的珍珠和各色宝石,舞动之时,千百道色彩变幻闪烁,灿若云霞,绚烂璀璨。
婀娜多姿,尽态极妍。
乐曲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她的动作也越来越轻盈柔媚,仿佛花朵开到极致。
她回眸一笑,香汗淋漓,容色出尘。
四野沉水一般寂静,帐篷里的人呆呆地仰望着她。
突然,乐曲调子陡然拔高,变得亢亮欢快,鼓声如骤雨,银铃响动,她微微一笑,跟着曲子旋转,越转越快,像蓬草一样急速旋转飞舞,彩绦飘带高高飞扬,飒飒作响,衫裙的碎影成了一道七彩斑斓的虹光,手上舞姿千变万化,双足始终不离方寸之间,浓艳夺目,让人眼花缭乱。
宛若壁画上在极乐仙境里起舞的神女。
这一曲罢,她微微气喘,肩上罗衫半褪,一抹雪肩,隐有细汗。
帐篷里传出曼达公主欢快的笑声,她手捧酒碗上前,脸上满是喜色,说了几句什么。
瑶英笑了笑,接了酒碗,抬起头,脸刚好朝着昙摩罗伽站立的方向。
昙摩罗伽站在幽冷的暗影里,身影凝定不动,明知距离远,她眼睛上蒙着布条,不过是恰好看过来而已,浑身还是微微绷紧。
曼达公主命侍女继续弹奏,拉着瑶英共舞,两人跳的是健舞,舞姿刚柔并济,矫健明快。
瑶英唇边含笑,时不时和曼达公主耳语几句。假如她的眼睛没有受伤,那双明眸一定盈满欢快笑意。
香气沁人。
昙摩罗伽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青春活泼,妩媚动人。
也许她一直如此,只因为顾忌着他是个僧人,所以从不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一面。
他站着发了一会儿愣,握紧佛珠,背过身,立在暗影中,出神良久。
长廊幽暗。
有人跪在帐篷外劝曼达公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曼达公主嘟囔了几句,乐曲声停了下来,少女娇俏的笑声在夜色中袅绕,袅袅不绝。
昙摩罗伽踏上石阶,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群人走了过来。
“公主,您和曼达王妃谁输谁赢啊?”
瑶英轻笑,“我们以舞会友,为什么要论输赢?”
“公主和曼达王妃跳的那个拓枝舞真好看……”
说话声越来越近,又忽然停了下来。
“忘了拿……”
脚步声跑远了。
昙摩罗伽等了一会儿,从暗影中走出。
“谁在那里?”
一声轻轻的疑问。
昙摩罗伽抬眸。
瑶英立在廊柱前,云鬓散乱,面庞潮红,彩绦飘带低垂,衫裙如云雾轻薄,绰约肌肤若隐若现,月华勾勒出起伏的线条,雪白香肌渗出细汗,朝着他的方向轻问。
月夜下,她蒙着眼睛,一双唇红得艳丽。
昙摩罗伽闭目了片刻。
“是缘觉吗?”
他久久不吭声,瑶英又问了一遍,伸出手,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她刚好站在一处拱形穹顶下面,绘满青绿枝叶的廊柱下有一道阶梯,她看不见,一脚踩空,身子往前一栽。
昙摩罗伽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轻纱,她柔滑光洁的手臂在他掌中滑了过去。
瑶英一下没有站稳,扑进他怀里,拽住他的衣袖,仰起脸,笑得狡黠:“法师,我就知道是你。”
昙摩罗伽扶着她娇软的身子,问:“怎么知道是我?”
“这里应该有人守着的,你来了,他们才会退下……”
瑶英累得浑身酸软,人有些懒洋洋的,嗅了一下他的袈裟袖摆,说,“而且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
倏地,一道电流涌过身体,昙摩罗伽垂眸,捏紧袖中的佛珠。
瑶英什么都看不见,没有觉察到他的僵硬,问:“什么时辰了?法师怎么过来了?”
昙摩罗伽看着她。
她微微细喘,抱着他的胳膊,彩绦飘带也缠到了他身上。
花香里浸了汗水,香气愈发浓烈。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她的侍从找了过来。
瑶英回头,刚要开口说话,昙摩罗伽鬼使神差地抬手,握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转了个身,躲进刚才他站立的花藤后面。
枝叶缠绕着伸过来,带了夜露水气,将两个人缠裹其中。
瑶英茫然地抬起头,小声问:“怎么了?”
昙摩罗伽一语不发,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相对而立,她站不稳,他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感觉就像抱了一团软玉,春水般细柔,风微微一吹,就会化在他怀里。
呼吸缠绕,气息交融,她仰起脸看他,红唇微张。
昙摩罗伽低头,离她越来越近。
月光从藤蔓细缝间筛下来,映在他身上,他眉眼沉静,周身似有佛光轻笼。
瑶英感觉到他身上仿佛有些发烫,呆呆地看着他。
下一刻,他滚烫的手指按在她后颈上,轻轻用力,把她按进怀中,唇落到了她发顶上,就像在峡谷的那次,只是轻轻地、克制地蹭了一下头发,一触即分。
瑶英身上也渐渐热起来了,依偎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微微战栗。
“公主!公主?”
缘觉的声音在长廊里回荡。
昙摩罗伽放开瑶英,紧攥的佛珠在掌心留下一道印记。
这晚,瑶英还是回这边庭院睡。
昙摩罗伽在静室打坐禅定。
她和曼达公主闹了半夜,实在是倦了,洗漱之后更觉疲惫,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睡了过去。
听她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昙摩罗伽睁开眼睛,起身,绕过毡帘屏风,走到长榻前,坐下。
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一点都不担心一室之隔的他会不会做什么。
什么都不计较,自然是不怕的。
昙摩罗伽久久凝视瑶英,碧眸里隐隐有波澜涌动,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唇。
她的唇比醍醐还柔软。
经书里诱惑佛陀的三魔女妖冶美丽,幻化成千娇百媚的美人去魅惑佛陀,佛陀毫不动念,冷脸以对。
她什么都没做,他便心生欲念了。
以前,他的欲念不过是把她留在身边,希望她能长久陪伴自己,眼中只有他。
现在,他的欲念掺杂了身体上对她的渴望。他自幼修习佛法,心性淡薄,从未感受过这种身体上无法抑制的欲望,像一把烈火熊熊燃烧,只有她能浇灭这团炽烈的火焰。
昙摩罗伽一夜没睡。
翌日,她还没醒,他先去了王寺。
般若过来取昨天那些经卷,问:“王,您会出席辩经大会吗?”
昙摩罗伽合上经文,摇摇头。
“法会大典由其他寺僧主持。”
他修的道,注定和其他人不同。
般若失望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