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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这处民居,萧融又带着屈云灭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刺史府附近。

虽说刺史府被他们安置成了未来的办公地点,但真正的大事,还都是在王府当中处理的,谁让他们人少呢,重要人物都住在王府当中,出了各自的住处就能聚在一起了,用不着多走一段路,非要到刺史府来商议事情。

如今只有幕僚团住在刺史府当中,他们负责处理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小事,这群人闲了这几年,如今终于重新派上用场了,不管幕僚团们是什么看法,反正萧融挺满意的。……

萧融深居简出,如果出门也是去查看城中情况,快去快回;而屈云灭每日是一大早就出城去军营,直到午后太阳西斜,他才会回到王府中来。

这俩人都不会到街上闲逛,因此还是没几个百姓认识他们,找了一家附近的茶坊,萧融进去以后四下看看,然后选了靠窗的一处。

此时纸贵,因此不是所有人都用纸糊窗户,有钱的人家用绢布,没钱的人家用麻布,还有些人家直接用木板做窗户,天亮了把木板支起来,天黑了再把木板放下去。

而这家茶坊比较高级一些,他们也用木板做窗户,但是窗户上方还挂了一层草帘子,这草帘子织的较为稀疏,但处理的很好,没有多少毛刺,放下来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透进一些光来,不让室内太过昏暗。

萧融盯着被卷上去的草帘子,心里想着一个词:极简原木风。

他忍不住乐了一下,对面的屈云灭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萧融察觉到,轻咳一声,然后指向斜对面:“大王看那里。”

屈云灭闻言,把头转过去,发现那边就是布特乌的免费行医处。

这地方原来是一家废弃的饭馆,也不知道掌柜是出事了还是逃跑了,反正没人要,正好就被萧融命人收拾收拾,做了医馆。

萧融还找人挂了个幌子出来,上面写着回春堂。……十家医馆八家都叫这个名字,虽然大众了些,但至少能让百姓们一眼就看明白这里是做什么的。

今日仿佛是第一天开张,阿古色加亲自过来了,指挥着大家把东西往外摆,周围有不少人盯着看,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问问情况。

因为这群人全都穿着异族的服饰,他们的面色看起来也很不好惹,哪像是大夫,倒像是赌场的打手们。

丹然也在其中忙活,幌子是中原人帮他们做的,另外还有一块木板,就是由他们自己写的,在中原生活了三十年,他们都会说中原话,也能写几句。

木板上写的是,每日无偿问诊两个时辰,可治头疼脑热、跌打损伤。

萧融看的暗自点头,一开始步子不能迈得太大,治疗最简单的病症就可以,等以后名声打出去了,或许他们能接收更加严重的病人。

萧融觉得这一幕很好,屈云灭却看得心情无比复杂。

之前萧融跟他说这个事的时候,他总是很迟疑,萧融以为屈云灭是不愿意下这个命令,然而他迟疑的真相是,他根本就没法下这个命令。

布特乌族的生活不归他管,打仗的时候他可以一并管理这些人,但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他根本不能插手布特乌族的事务。

偏偏萧融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说他身为镇北王一定要树立自己的威信,搞得屈云灭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就只能闭嘴,寄希望于罗乌能答应这件事。

寄希望的是他,然而得知阿古色加真的答应了,震惊的差点把兵器掉地上的也是他。

他不明白一向不愿意和中原人有过多牵扯的罗乌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也担心今日的结果会不像这群人想象的那样顺利。……

东西都摆好了,毕竟是第一天,今日的坐诊大夫就是阿古色加本人,她的徒弟和族人们都在她身后一字排开的站着,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紧张,然而布特乌族肤色略黑,这就导致了他们的紧张看起来有点像虎视眈眈。

屈云灭:“……”

他把头扭回来,皱着眉的看向萧融。

萧融瞥一眼他的脸色,然后低声道:“不必担心,再看看。”

屈云灭顿了顿,重新把头扭回去,这一看,还真有个病人走过来了。

对方哎呦哎呦的托着自己的胳膊,根本不像其他的百姓那样警惕,他一屁股坐在阿古色加前面,然后声如洪钟的问:“你就是大夫?”

阿古色加:“……嗯。”

“你是异族吧,你这打扮我从来没见过,你是哪个族的啊?”

阿古色加狐疑的看着这人,胳膊都断了还有心情闲聊?

她不说话,眼看着这话就要掉地上了,后面的丹然蓦地出声,小孩子的声音本就尖锐,她还故意的往高里喊,她身旁的族人差点被她震聋了。

“是啊!我们是布特乌族人,镇北王屈云灭的母亲,就是我们族的上一任族长,以后这里就是镇北王的王都了,那我们也要成为王都的一份子,我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就只能用医术来回馈这些收留了我们的陈留百姓!”

阿古色加:“……”

屈云灭:“……”

丹然说这话的时候挺着胸膛,每一句都顺畅无比,也不知道在背后排练了多少遍,屈云灭呆愣的看了看丹然,然后嗖的扭头,看向萧融。

把强行入驻陈留城说成是陈留百姓收留了他们,这种话术一向都是萧融的拿手绝活。

这时候茶汤端上来了,萧融舀了一勺,一边喝一边微笑道:“丹然姑娘很是聪慧,不知她是随了屈将军,还是屈将军的夫人呢?”

屈云灭:“……”

有些无语,他没有回答萧融的问题,而是继续看向那边。

阿古色加显然不知道这些,她的脸色也有些僵硬,而丹然和那个病人一唱一和的,就把免费行医的缘由和规矩全都说清楚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那个人才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阿古色加板着脸伸手,在他胳膊上按了两下,然后咔的往上一抬。

他前段时间得了习惯性脱臼,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稍微动两下胳膊就脱臼了,恰好他还是个大嗓门,就被选中来当托了。

当托就是当托,他可没想到这个妇人真的要给自己正骨,这段时间他算是吃够了正骨的苦,刚要下意识的大喊一声,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胳膊复位了。

这回他就不是装的了,而是真的很惊喜的看向阿古色加:“不疼?!居然不疼啊!”

阿古色加不想看他,从一旁的草药里拿出一包交给他:“熬成糊贴在关节上,四个时辰后再换新的,换上三次大概就好了。”

这个人连连道谢,欢天喜地的就走了,而他刚走,下一个人立刻补上。

又是差不多的情况,先寒暄,讲讲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又问问布特乌族为什么擅长治疗跌打损伤,无论如何,都能保证周围的人听清楚了。很快,布特乌族的具体情况就被这些托问了个干净,百姓们脸上的警惕也渐渐消失了。

所有恐惧都是源于不了解,而得知布特乌族不过就是个住在深山中的猎户民族,每天除了打猎就是硝制皮子,再不然就是捡捡草药和果子,这生活某些中原人也在过啊,哪座山上没有山民呢。

中原人害怕的胡人都是游牧民族,这些民族没有真正的家乡,走到哪抢到哪,所以中原人害怕他们,然而布特乌族又不放牧,人家也有自己的根,他们是彻底没活路了才不得不下山的。

萧融看着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觉得差不多到火候了,他摸起旁边的一块黑炭,然后顺着窗户往外一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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