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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透彻,可他没有提醒这两人,在他们问他要不要向萧融示好的时候,孙仁栾居然还答应了,理由也很简单,反正萧家又不是他们孙家的附庸,爱怎么作死就怎么作死吧。*

萧融可不知道他的“本家”马上就要来找他了,经过通禀之后,他施施然的走进大殿,然后站在合适的地方,朝坐在最上面的年幼皇帝行礼。

屈云灭曾要求他不准再向任何人行大礼,但屈云灭此时又不在,所以管他呢。

规规矩矩的把大礼行完,这时候也没有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所以萧融很快便抬起了头,他给了小皇帝准备,经过短暂的一秒对视,萧融才恰到好处的笑起来,不至于让小皇帝感到突兀,也不至于让周围人呵斥他。

小皇帝贺甫好奇的看着他,就是因为这个人来了,所以本来他应该在书房里练一天的字,却被舅舅派人打断,还给他换上了平时上朝才穿的衮服,让他出来见这个人。

孙仁栾对小皇帝的把控很是严格,只有五日一次的常朝他会让小皇帝出来放放风,其他时间就全都把他拘在后宫当中,唯一能随时去看望他的人就是他的母后,然而他母后有点忙,也很少过来看他。

贺甫敏感的意识到,这个人不一般,要不然舅舅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

等看到萧融脸上的笑后,贺甫心里那点不成熟的打量就消失了,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小孩喜欢好玩的、也喜欢好看的。

贺甫忍不住的踢了踢腿,这就是他感到高兴的意思,孙仁栾坐在皇帝旁边,本来这边应该是垂帘听政的太后的位置,然而国舅自己坐这了。

就这大家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前些年贺甫年纪太小,连坐都坐不稳的时候,孙仁栾是直接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的,虽然如今还没有龙椅的概念,但孙仁栾这么做也足够僭越了。

然而干了这么多擦边的行为,孙仁栾却从来都没有流露出他想登基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还是他太犹豫、不敢真的这么干。

孙仁栾看着小皇帝的动作,再看向萧融的眼神就有点不善了,他怀疑萧融是故意的。

可是下一秒萧融就移开了目光,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一些开场白,例如皇帝如何英明、大司马如何英武,镇北王又是如何繁忙,所以只能派他来觐见陛下与众位忠臣良将。

别的还不好说,不过有一点孙仁栾确定了,这个萧融挺会拍马屁的。……

萧融的长相太有利了,本来看不起他的众官员,在看见他的长相以后都愿意听他说几句话,前面这些又都是夸他们的,那他们就更爱听了。

也有人不爱听,甚至在发现萧融张口之后居然全是阿谀奉承,还失望的低下了头。

萧融一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全场,发现了几个低头的人,他微微一顿,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往下说,慢慢的,他就把话题拐到了屈云灭身上,开始讲述这段时间屈云灭有多不容易,先是匈奴人卷土重来,害得敦煌和张掖两地血流成河,后来益州出现动乱,屈云灭不得不派兵镇压那里的起义军,又是一片尸山血海,更要命的,中原人当中居然出现了叛徒,连镇北军的将领都被蛊惑了,他们联合鲜卑,竟然打着要深入中原腹地的打算,差一点点,镇北军就要被这些人瓮中捉鳖了。

羊藏义这个小老头本来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捋自己的胡子,听到这里,他慢慢把眼皮睁开。这是在哭穷?

可是镇北王来哭穷有什么用,如今谁看不出来镇北王已经自成一派,早就独立出雍朝范围之外了。

嗯……南雍是外面人对他们的称呼,南雍人仍旧称呼自己雍朝人,他们死活都不承认雍朝已经变成了一半,所以在这说话的时候还是要谨慎一些,省得戳着别人肺管子。……

渐渐的别人也听出萧融的意思了,但他们跟羊藏义一样,都不懂萧融究竟想做什么,直到萧融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弯着腰,朝上面的小皇帝和大司马行礼。

“鲜卑之患一日不除,天下人便一日不能安心,奈何如今镇北军已是剑断粮绝,仅凭镇北军一家的力量,不足以将鲜卑踏平,因此大王广发信函,邀请天下有志之士共同攻打鲜卑。此战是为了给死去的百姓复仇,也是为了给活着的百姓安心,更是为了让陛下不用再担忧胡人南下的危险,先帝薨逝,乃国之大悲!以前的悲剧不能再重复了,陛下身为人子,亦是天子,臣恳请陛下——出兵协助镇北王,割下鲜卑皇帝的人头,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在场官员们:“……”

你是真能扯啊!

打鲜卑关我们什么事,胡人就是南下也先嚯嚯你们好不好,再说了,先帝什么德行我们不知道吗?他死的时候多少人在家里偷偷点红蜡烛庆祝呢,还国之大悲,这话你说着都不脸红吗!

显然萧融是不脸红的,他还把屈云灭写的亲笔信拿出来了,有人接过,然后送到孙仁栾的手上,小皇帝则一脸懵逼的看着全场。先帝?

就是那个很多人都说不是他亲爹的人吗?

虽然贺甫是个傀儡,但他今年也不小了,都八岁了,大人说的话他能听懂,别人对他的嘲讽、怜悯、还有厌恶,他都感受得到。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好,而且很想补救,这就是小孩的脑回路,他们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事情,他们的任何行为都是出于生存本能,所以这个年龄段的小孩看见吃的就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他们知道,吃得多才能顺利长大。

而贺甫不缺吃的,他身边的危机来自于他还分析不明白的东西,贺甫想活着,不想被人从皇位上拉下去,或是直接杀掉,那在他看来,他就应该洗掉自己身上私生子的骂名。

出兵代表什么,贺甫也不太懂,不过他动心了,他巴巴的看向孙仁栾,希望孙仁栾能答应这件事,能以他的名义出兵,然后去给先帝报仇。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萧融的目的在这里,而之前萧融只邀请了一个黄言炅,在他出发的前两日,屈云灭才把其他邀请信发出去,因此孙仁栾根本不知道屈云灭这回决定不当孤狼了,而是拉起一支队伍,一起去打鲜卑。

朝中的反应自然很激烈,而且是一边倒,这种没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干,把鲜卑打完了,得利者只有一个屈云灭,他们脑子进了射阳湖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萧融对此也是早有准备,他轻轻一笑,就开始嘲讽这群人,从来只听说过缺金木水火土的,还没见过缺仁义礼智信的,哦,这是不是就叫做缺德啊。

众人:“……”

萧融成功一句话就挑起了所有的仇恨,几乎是立刻,他们就轮番着来对付萧融,而萧融一开始还游刃有余的回应,后来就越来越吃力,眼看着落了下风。

外面已经有了胡椅胡床,然而皇宫的制式还是跟以前一样,尤其上朝的地方,人人都只能坐在席位上,而且他们都是对面而坐的,站在中间的人就很容易成为靶子。

张别知从萧融开口的时候就一脸痴呆样,因为他多数都听不懂,等到后面文绉绉的对话没有了,变成接地气的对骂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

发现萧融说不过这群人,他还十分生气,然而他的口才更不好,所以脑子一热,他就想撸袖子上去揍人。

而在他冲上去之前,萧融借着拖地的衣摆做遮掩,狠狠踩了张别知一脚。

张别知:“……!”好痛!

张别知整个脸都要扭曲了,偏偏这时候萧融还扭过头来,像是求救一般的看着他。

表面上看萧融是在求救,然而只有张别知知道,他的脚趾都快被萧融踩断了,萧融慢慢的在他脚背上碾磨,眼神也从楚楚可怜渐渐变得犀利。

终于,排练的成果显露出来,张别知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他将一边的嘴角完美的朝上扬了扬,这个极尽讽刺与凉薄的笑落在所有人眼里,紧跟着,张别知还自由发挥了一下,嗖的把自己脚抽出来,然后避嫌一般的往旁边走了两步,一看就是打算做壁上观,让萧融自己面对众人的唇枪舌剑。

见他是这个反应,萧融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却没什么办法,只能继续跟那些人针锋相对,而最后的结果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萧融赢了,却也赢得不怎么痛快。

这时候许久未作声的孙仁栾才再次开口,宣布此事容后再议,萧融还想再争取几句,却也不得不听从孙仁栾的命令。很快大家就都出去了,只是萧融和张别知走出去的时候,两个人离得很远,泾渭分明到甚至让人看不出来他们是一伙的。

孙仁栾多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起身离开,而他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小皇帝贺甫,也多看了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