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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还在簌簌的下落,荒原之上的雪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冷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但没人敢去打扰他们两个,即使是根本不认识他俩的那对夫妻。

他们新婚不久,算是最能理解这两人心情的人了,因为今晚上他们也以为自己要跟爱人天人永隔了。……

妻子把头搁在丈夫的肩膀上,而丈夫立刻就搂紧了自己的妻子,他们共同看着那边相拥的两人,虽然心里感觉挺高兴的,毕竟人没死,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们这个模样,自己只能露出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来。*

终于,屈云灭放开了萧融,夜很深,乌云遮住了月光,离得这么近萧融也看不清屈云灭脸上有没有水痕,而屈云灭沉默的抬起手,扑掉他身上已经开始聚集的雪花,他用的力气不大,但是动作硬邦邦的,就像是他正在憋着一股劲。

萧融任他动作,直到那遍布黑红的掌心从他眼前划过,他才猛地抓住它。

皮掉了、肉烧模糊了,血都流不出来,因为血管已经烫黑了。

萧融低着头,定定看着这血腥又恐怖的伤痕,突然,他蹲下身子,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然后塞到屈云灭的手心里,屈云灭不知什么时候把另一只手背到了后面,而萧融抓着他的上臂,让他把那只手也抬起来,萧融如法炮制,很快,屈云灭的手心里便全是雪堆了。

雪堆正在缓慢的融化,雪水从屈云灭的指缝流下来,落到地上以后,就变成了浅浅的粉红色。

萧融没有看地上,他拽着屈云灭的臂膀,让他跟着自己走:“我们回去。”

屈云灭听话的跟上了,也有可能是他什么都没想,走出去两三步之后,他突然停在原地:“那个人是原百福吗?”

萧融回头,他看向跟垃圾差不多待遇、静静躺在地上的原百福尸体。

雪原当中弥漫着一点难闻的味道,大约就是从那尸体上传出来的,在里面闷烧了那么久,原百福的外表炭化、内里则是熟了。

人对同类的尸体总有一种抗拒心理,萧融也一样,他拧了拧眉,说道:“是他。”

屈云灭:“把他带上。”

萧融望着他的神情,愣了愣,萧融点头:“好。”…………

之后他们就踏上了返回的路程,来的时候这群人都快把马催死了,回去的时候大家都累,便放慢了一点速度,萧融和屈云灭同乘一骑,屈云灭要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给他,然后再让他上马,但萧融摇了摇头,他先上去,然后拍拍自己后面,屈云灭不解,但还是按着马身爬了上去。萧融让他拿着雪,是要给他止痛,可他刚刚已经把雪扔了,似乎他根本不在意这点痛楚。

萧融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按压掌心,他突然把头转到一边,像是不忍再看。

等屈云灭坐好以后,萧融对他说:“你离我近点。”

屈云灭抿唇,往前蹭了一点。

萧融微微转头,又说:“再近点。”

屈云灭有些犹豫,但还是往前挪了一点。

再往前挪他俩就该贴上了,真·前胸贴后背的那种贴,萧融不用回头都知道他依然留了一道缝隙,垂下眼,萧融不再说话,干脆自己用力往后一滑。

屈云灭最多给他们之间留了一小指甲盖的距离,萧融这一下子就等于把他自己撞到了屈云灭的怀中,接住一个萧融对于屈云灭来说就像接住一片雪花那样简单,他只是有点愣,然后条件反射的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萧融的双臂。

萧融轻吸一口气,又一次开口:“现在用你的披风罩住我,罩好了,就把你的手放下去,什么都不要再碰了,我来驾马。”

萧融看着前方,后面没有传来任何言语,而就在他忍不住皱眉,想要回头去看的时候,黑色的布料带着温暖的感觉裹住了他,屈云灭把手伸到了他的腹部前面,萧融低头,看着那双变形的手掌仔仔细细的检查每一个缝隙,确认过不会漏风之后,那双手才撤了回去。

东方进一直都在他们身边,看着这一幕,他也没吭声,只是等了一会儿之后,他才低声询问萧融:“萧先生?”

听到这声呼唤,萧融定了定神:“启程吧。”

马匹开始走动,然后便是小跑,萧融喝了一声,马匹的速度才开始加快,这一行人在雪原上快速穿梭着,他们带起的风改变了雪花的方向,乱流中雪花飞舞,远离了这些急于归去的人们。

萧融盯着前方,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屈云灭盯着萧融,更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发根。

没有,什么伤都没有。……*

这里是益州和宁州的交界,百年前是汶山郡的一部分,如今成了三不管地带,人烟稀少、交通不便,由于没什么战略争取价值,所以也没有势力来抢夺这边。

约莫辰时的时候,萧融他们终于回到了梓潼郡,十个时辰过去,梓潼郡的情况也尘埃落定了,白天城里杀成一片,对谁举刀的人都有,屈云灭接到王新用的报信之后立刻就追了出去,没有他在里面指挥,剩下的人就只能听王新用的。

问题是王新用自己也伤得不轻,他有心却无力。好不容易才把就快逼疯的后军人马收拢回来,再整顿好了屈云灭留下的中军等人,镇北军算是重上正轨了,而申养锐也已经趁乱逃跑了。

王新用:“……”

他娘的,本以为自己是否极泰来了,怎么接了两个任务,两个任务都把人给放跑了啊!

王新用非常生气,他不顾自己的瘸腿,再次上马追逐,大约他是真不擅长这种追逐战,所以他没能成功追回申养锐,但他成功的把申家军留了下来,因为他咬的太紧,申家军不得不为申养锐断后。

申养锐一共带走了两万人,而王新用留下了一半,最后申养锐只保留了一万兵马,他本想去益州重整旗鼓,这下也不用了,直接回金陵吧,顺便将镇北王暴怒这个噩耗带回去。

王新用眯着眼看申养锐和申家军逃窜远去的身影,他冷哼一声。

这下南雍可热闹了,申家军惨败,申养锐成了罪臣,孙仁栾是保他还是不保他,羊藏义失了人心,孙仁栾又做不到大义灭亲,两个领头人都出了问题,那底下的人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来一个浑水摸鱼。

王新用到底是南雍出身,南雍官场有多黑暗他比谁都清楚,乱吧,乱点好,你们越乱,越显得镇北军不乱。

这样就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大王的异常了。……

想到这,王新用又忧心忡忡的回去了,半夜三更,高洵之到了,还有那几万被屈云灭命令跑步跟上的步兵,他们这一路都没停歇,到这立刻就傻眼了,打仗轮不到他们,因为已经都打完了,打扫战场也轮不到他们,因为这回收获超级大,城里有好几万的俘虏呢。

而且有些俘虏还是老熟人,上次见面勾肩搭背,这次见面就成了敌我之分,大家都有点唏嘘。

萧融被抓的消息影响不到底下的小兵,他们最多揪心的啊一声,然后就还是各干各的事情,高洵之就没那么轻松了,他枯坐一整晚,等到天亮的时候,他看着跟个僵尸差不多了。

喜不自胜的亲兵跑进来传信的时候,高洵之反应了一秒,才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亲兵立刻高兴的重复:“高先生,大王把萧先生带回来了,萧先生没事!”

高洵之怔了怔,然后迅速飞奔出去。

他跑得太快,后面的亲兵都跟不上他,而萧融刚下马,他让东方进去找大夫,听到跑步的动静,他才把头转过来,自己就被高洵之抱住了。

当着无数人的面,高洵之嚎啕大哭:“太好了,阿融,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忍心让我这把老骨头送你啊!”

萧融无措的站着,两只手僵硬的举在空中,屈云灭就站在他身边,萧融求助般的看了看他,可是屈云灭没有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默默把嘴闭上,萧融安定了一些,他轻轻拍着高洵之的背,安慰他道:“放心吧丞相,往后一定是我先送你走。”

高洵之:“…………”

他的哭声一下子就噎住了,放开萧融,高洵之破涕为笑,他拉着萧融,还要检查他的身体,萧融床上那些血迹真是把他吓坏了,他也不知道萧融究竟是哪里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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