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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微颤,因为萧融自己拿不住了,他的手抖,螭龙剑只能跟着一起抖,见状,屈云灭要伸手握住剑身,萧融却嗖的一下把剑收回去,反手一扔,就把它扔到了雪饮仇矛边上。

一个是举世闻名、回回排兵器谱都能榜上有名的优秀武器,另一个是斥巨资打造、生来就是武器界古典风大美人的收藏佳品。

唉,别管是什么了,现在都是垃圾一样的难兄难弟了。……

一剑一矛默默认命,而另一边,他们的主人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萧融搂住屈云灭的脖子,用他的身躯抵住汹涌的情绪,而屈云灭轻轻抚着萧融的脊背,即使萧融碰到了他的伤口,弄得他很疼,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出一个声响。天彻底黑了。

星星也出来了。

屈云灭望向天空,看着那几颗不知道为他指了多少回路的星辰。

据说仙人都住在星辰之上,不知道他的阿融是不是也来自那里。

但他不会问的,就像他也不会问,为什么萧融能找到这里来一样,他想要萧融的未来,为了未来,他可以舍弃掉过往。

又等了一会儿,萧融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屈云灭便说道:“我看到韩清了。”

萧融手指一紧,果不其然,很快他便直起了身子,两人脸凑得很近,屈云灭甚至能看清萧融瞳孔里倒映的自己。

垂着眸,他继续说:“我射了他一箭,分明是射到了他的头,但他还是跑了,如今我都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神通了。”

萧融微微一顿。

“真有神通的话,你就没机会坐在这里吃烤肉了,算了,不管他,你哪里受伤了,还能不能走?”

屈云灭掀开自己一边的裤腿,把深可见骨的伤口展示给萧融看,至于断了的肋骨,他就不提了。

屈云灭道:“就这一处,其他都是小伤,我本就打算等入夜了再找出路。”

这个伤口已经看得萧融呼吸一窒,他声音都变了:“怎么会这么深?”

屈云灭眨眨眼:“是我自己削的,有毒。”

萧融震惊地看向他,这时候屈云灭补充道:“我处理得很及时,没有受到影响,你看我此时的样子也不像中毒,对不对?”

萧融胡乱点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安定。

屈云灭见他信了,他就放心了,误认是要命的毒药结果把自己削成瘸子这种事,打死他都不会告诉萧融的。

他要隐瞒一辈子。…………

既然已经找到人了,而且屈云灭还是这种状态,萧融也不急着把他带回去了,更何况要他带也很困难,在他找到屈云灭以后,脑子里的导航就消失了。

太不负责了,最起码告诉他一声回去的方向在哪边啊。

然而这导航来的速度跟走的速度一样快,这种龙卷风一样令人熟悉的性格,让萧融有些牙痒。

屈云灭把那块鹿皮放在身边,这样萧融坐下去就不用担心潮湿了,萧融坐着,看屈云灭继续烤那根鹿腿,本来就快熟了,又烤了一小会儿,屈云灭用螭龙剑割下上面的肉,递给萧融。

这鹿当刺身的时候很难吃,变成烤肉也很难吃,这可能就是它们家族如此庞大的原因吧。

不过坐在这的两个人都没心情去考虑好不好吃,这时候不管拿过来什么山珍海味,他们都会觉得味同嚼蜡。

萧融吃了两口,将他昨夜带兵过来的事情告诉了屈云灭,包括现在外面有十几万人正在漫山遍野地找他,屈云灭听了,都是短暂地嗯一声,刚吃了生的,又吃熟的,屈云灭有种反胃的感觉,这时候他没法集中注意力,好不容易缓过这一阵难受,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转头问萧融:“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萧融:“……”

这问的是什么废话。

但看着屈云灭明显病态的面庞,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道:“你怕不怕?”

屈云灭愣了愣,然后慢慢点头:“嗯。”

萧融又问:“你怕什么?”

屈云灭:“……”

他也感觉这是一句废话。

但他比萧融老实多了,所以他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怕我又一次失约,怕你对我失望,怕我没法再回去见你,怕我们的机会就这么消失了,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就是给我一个盼头,但有盼头总比没有好,我盼着能将心中话,都对你说出来的那一天。”

萧融哦了一声:“那你说吧。”

屈云灭耷拉着眼皮,他有点没精神,但萧融这四个字,一下子就把他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他猛地抬头,眼睛都瞪大了,萧融正在拨弄越来越小的火堆,两个呼吸之后,他才一脸镇定地看向屈云灭。

他把自己的忐忑掩饰得很好。

“说啊。”

屈云灭:“……”

一瞬间,他就做好了决定,他才不会傻傻地问真的可以说吗,不行,不能给萧融改主意的机会。

于是,屈云灭张口便道:“阿融,我离不开你。”

“不止是政事之上离不开,重要的日子、寻常的日子,白天、黑夜,醒来的时候、入梦的时候、用膳的时候,每个时辰我都离不开你,你须得是我的,这样我才能放心,你想要的自由于我而言就像诅咒,我知你是男人,可我对你的情思不比那些深情伉俪浅薄,你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以为我只想说吗?不,我还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你让我打天下,让我当皇帝,那我就想让你做我的皇后,我此生不需要其他的任何东西,只需要你,无论坐在皇宫还是农宅,只要身边有你,一直都有你,那我就别无所求了。”

萧融都做好屈云灭会深情款款地说一句“阿融,我心悦你”的准备了,谁知道屈云灭连表白剖心都这么土匪。

换个人来,早就被他吓死了,做皇后?呵呵,他是真不怕给人压力啊。但是。

再土匪,也是他的土匪,他看上的土匪。……

萧融把下半张脸埋在胳膊里面,此时天黑了,也不好看清他是什么脸色,屈云灭紧张地等着,结果等到萧融突然站起来。

他一脚踩灭了地上的小火苗,然后神色如常地对屈云灭说:“起来吧,去找找方向,也不能只等着外面的人来找我们,这地方是有些邪乎,半夜三更居然没把人冻到打哆嗦,要是这地方容易被发现,早就有人搬进来定居了。”

屈云灭:“…………”

憋着一口气,他也站了起来,接着萧融走过去,让他把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

屈云灭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的愠怒和憋屈就这么消失了。

屈云灭指方向,萧融扶着他往前走,但实际上他也没扶多少,因为屈云灭不会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两人慢吞吞地往前走,谁也没出声,而走出去不知有多远之后,一点冰凉突然落在萧融的鼻尖上,他下意识地望向天空,漆黑一片当中,有点点微光出现,非常非常微弱,因为它们不是星星,而是雨水。

萧融突然不动了,他抬起空余的手接雨,这雨不大,每一滴都冰冷刺骨,但它真的不是雪,而是雨。

萧融一直以为这里的温暖可能是特殊情况,地势令这里温度更高一些,若不是呢?若这里只是长达数百年的小冰期结束之后,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地方呢?

望着争先恐后落入他掌心的这些雨滴,萧融突然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涩。好想哭啊。

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在一场场大雪之下失去生命的人们。

严寒来临,各族为生存举起兵戈,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太平年,人们从悲剧里出生、在苦难中长大,匆匆忙忙来,匆匆忙忙去,皇帝与奴隶同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他人手。

而现在这场雨隐隐约约地告诉萧融,要结束了。

严寒要结束了,乱世也要结束了。

屈云灭愣愣地看着萧融,不懂他为什么会流泪,而萧融突然吸吸鼻子,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继续扶起他的胳膊:“走吧。”……

萧融的感觉没有错,确实是要结束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天川山里人迹罕至的大坑,以前只有这边会下雨,但今夜这场雨,连外围也下了起来,官道在下,营地在下,乃至连义阳,都在下冰碴,以往义阳可是只会下雪。

萧融算是比较淡定的了,有老人家半夜听到雨点打屋檐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走出屋子,见到满院子水光,当场就痛哭出声,下雨意味着天气暖和了,春季提前来临了,那么多年过去,春节终于又担起了它原来的责任——向人们宣告春日的到来。

这一夜在雨中前行的人有很多,屈云灭和萧融是这样,山上十几万大军也是这样,踉踉跄跄、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的韩清,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