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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就不带,凶什么嘛。

……

他不再开口,韩奶奶也终于抬起头,看向一直在等她同意的韩生义。

“生义,你也大了。”

过完这个年,韩生义才十二岁,但在这个时代,十二岁已经是一个应当懂事的年纪。

不知道怎么回事,韩生义竟然有点紧张,他的五指微微蜷起,带皱了膝盖上的布料,望着韩奶奶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他慎而又慎的点了点头。

韩奶奶看着他,曾经绕着自己腿边跑的小孙子一转眼就长到了这么大,她有心想去摸摸他的头,可右手就像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到最后,她只能叹一口气,妥协般的说道:“你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不要忘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结果是好是坏。”

垂下眼,韩生义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再度抬起眼睛,他脸上的笑就和平时一样了,“我知道。奶奶,谢谢你。”

在他说完这句以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又帮韩奶奶理了一会儿碎线,韩生义站起身,拎着家里的水桶出去了。韩爷爷等他出了门,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同意了?”

韩奶奶反问:“我为什么不同意?”

“万一闹大了,牵连生义怎么办?”

韩奶奶:“那你觉得我不同意,就不会牵连到他了?”

韩爷爷一噎,想想也是,韩生义性格一向如此,小事上,他听他们老两口子的,可是大事,他只听自己的,比如下放。

其实当初下放的人只有韩爷爷和韩奶奶,韩生义根本不在名单里,他能去的地方有很多,他大伯、他妈妈、还有他爸爸的老朋友,这些人都愿意带他回家,可他执意要跟着爷爷奶奶。来到青竹村以后,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吃糠咽菜,也从没有过一句怨言。

假如韩奶奶今天不答应他,他也不会改主意,顶多就是把正大光明的帮,改成偷偷摸摸的帮。

想通这些,韩爷爷也叹了口气,见他明白了,韩奶奶捶着腰站起身,难得安慰了韩爷爷一句,“楚酒酒这孩子挺好的,聪明、机灵,还热心肠,楚绍稳重,像他妈妈,生义跟他们走得近,不是坏事。”

扭了扭僵硬的腰背,韩奶奶又道:“我看,生义的眼光比他爸爸强太多了。”

韩爷爷条件反射的想笑,这是他跟别人相处的习惯,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给对方一个笑脸,然而下一秒,他反应过来韩奶奶说了什么,他的表情顿时凝固,扯起一半笑容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嘴角牵动,扯了又扯,却始终都没法再往上提起一点。

韩爷爷不再说话,韩奶奶则转过身,面色如常的把那些整理好的线团收了起来。

——

转天早上,楚酒酒从自家院子里跑出来,她站在牛棚附近等了一会儿,看到韩生义出来,她快速跑过去,把韩生义拉到一边,告诉他楚绍和自己的计划。

听到楚绍制定的新计划,韩生义没说谢谢,也没觉得不高兴,他思考了片刻,对楚酒酒摇头,“不行,你也说过,这事不光彩,既然决定去做了,那就不能让别人发现,你也不想惹来麻烦对不对。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放心,我不进去,你们需要一个放风的人,我来就行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楚酒酒耳根子有多软了,对着她信任的人,几乎别人说什么,她都觉得有道理。楚绍本是让她出去知会韩生义一声,叫他不用来了,谁知道她出去一趟,不仅没完成任务,还把韩生义带了回来。

屋子里,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各执一词,屋子外,楚酒酒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一边晃悠,她一边看天。

什么时候商量好啊,再等下去,张家人都回来了。

……

终于,楚绍和韩生义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楚绍冷着脸不说话,韩生义则对楚酒酒笑了笑,“走吧。”

谁输谁赢,一看便知。

……

今天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没过多久,他们几个就来到了张家门口,楚绍率先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

农忙的时候,村里每个人家都是齐上阵,除非不会走路,不然,就是三岁小孩,也得跟着自家大人一起下田。老张家最小的孩子是冬花,她都五岁了,自然早就跟着赵石榴、张庆收等人离开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韩生义叮嘱他们两个,“小心点,速战速决。”

楚酒酒:“嗯嗯,放心吧!”

楚绍:“废话真多。”

……

楚绍以前就住在张家的大屋里,里面是什么构造,他清楚得很,只是不知道赵石榴和张庆收如今住在哪个屋里。

迈过门槛,楚绍先撩开左边房屋的帘子,屋子里有两条炕,一条上只铺着席子,另一条上一半是席子,一半摆了几个大箱子,那箱子楚绍见过,是张婆子最宝贝的东西,上面挂了锁,平时谁都不能动。

看来这是张婆子和张家孩子住的屋,赵石榴的房间应该是另外一个。

放下门帘,楚绍没出声,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屋子,楚酒酒秒懂,立刻小跑过去,开始翻箱倒柜。

他俩惦记着收据和介绍信,因此,谁也没注意到,左边张婆子的屋子里,几个箱子后面,其实还有一条窄窄的缝,只能容得下一人平躺,而张富来,就睡在这条缝里。

他身上总沾着粪臭味,其他孩子不愿意跟他睡一起,张婆子也嫌弃他,但说到底,张富来还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她舍不得让他睡地上,干脆,就把自己这边的炕柜挪开,给他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张婆子可不是大方的人,给他隔出的空间,连鸡都觉得不够住,张富来睡得难受,心里怨气越来越大,今天早上,他干脆旷工了。

天天在外面受累,回家还要看自己兄弟姐妹的白眼,二婶还总是对他冷嘲热讽,说家里屎壳郎越来越多了,都嫌弃他,那就都别好过。

不是嫌他身上味儿大吗?他就在家里一直待着,把味道传到每个人身上去,工分他也不挣了,就让这些嫌弃他的人来养他!

心安理得的在家睡觉当蛀虫,张富来想的无比狂妄,可真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比谁都害怕,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是二叔二婶屋子里有动静,他连忙跑下床,准备趁里面人不注意,偷偷的跑出去。

他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还没到门口,突然,他听到对面屋子里传来一个不太真切的声音。

“爷爷……怎么没有呀……”

里面的楚绍正在拧眉。

屋子就这么大,也没有上锁的东西,他们几乎都翻了一个遍,结果只找到了赵石榴藏在冬天棉衣下面的介绍信,却没找到一张收据,也没找到一张钱。楚酒酒还在翻,她打开一条大抽屉,把整个脑袋都扎了进去,越找不到,她越心急,楚绍则拿着介绍信,努力思考,赵石榴会把收据藏在哪里。

这条抽屉也翻完了,楚酒酒还是一无所获,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楚绍,“爷爷,你说,她会不会放在自己身上了?”

放钱倒是有可能,但她没必要天天都揣着几张没用的收据吧……

楚绍刚要张口,突然,门帘被人一把掀开。

张富来看着他们两个,大喊一声:“好啊!你们居然敢来我家偷东西!”

楚绍和楚酒酒都是一脸震惊,因为他们根本没听到张富来进屋的动静。站在屋外不远处的韩生义听见里面传出喊声,他愣了一瞬,紧跟着迈出步子,冲进张家。

他进来的时候,张富来正拽着楚绍,不依不饶的大喊:“快来人啊!抓小偷!楚绍偷我家东西,快来抓他!”

这么喊的时候,张富来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知道的,是他家东西被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钱了呢。

自从被罚去铲粪,张富来胸中一直有一股气,他没法发泄,所以每天都过的不好,而今天,他终于能为自己扬眉吐气了。

他爸妈因为差点把楚酒酒卖了,都没成功呢,就要送到劳改农场去,楚绍可是实打实的偷了他家东西,他在农场待的时间肯定更长!

这么想着,张富来肾上腺素都开始狂飙了,他生拉硬拽,竟然无视了三个人的力量,成功把楚绍拽到了张家的院子里,院外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张富来兴高采烈的对大家宣布:“楚绍是小偷!他偷东西被我抓了个正着,他是小偷啊!哈哈哈哈!”

村民们:“……”

见过幸灾乐祸的,没见过这么幸灾乐祸的。

村民窃窃私语,都觉得张富来这个样子没眼看,而楚酒酒都快急死了,她踢了张富来好几脚,他就跟不知道疼一样,还是死死的拽着楚绍,楚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看他的模样,估计掐死张富来的心都有了。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这时,有个人硬生生从外面挤了进来。

“怎么回事?!”

赵石榴半路听说家里出事,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她没有立刻发难,而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

目光落到楚绍右手紧紧抓着的那张纸上时,赵石榴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心脏咯噔一下,然后在心里把张富来骂了个狗血喷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等我解决了这俩讨债鬼,再来对付你这个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