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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撑着额头坐了起来:“口干,头痛得快要炸开了。”

典型的醉酒后遗症。

樊伉放心了。

叫人送了碗蜂蜜水进来,递给无名,说:“喝碗蜂蜜水会舒服点。”

无名接过来喝了两口,大约是觉得那种甜丝丝的味道不错,把剩下的也喝了,将碗递还给樊伉,说:“怎么回事?”

总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一样。

樊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醉酒的事,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对头一晚醉酒的事毫无印象的人,多半也不会承认自己醉酒的事。

“昨晚的事无名兄还记得多少?”樊伉试探地问他。

无名皱眉想了一会,说:“我记得郎君给我斟了一杯酒,我喝了,后面的事就不太记得了。”

樊伉说:“后面无名兄就睡着了。”

算了,还是不要说他喝醉了的事吧,其实看平时冷漠自持的无名兄醉酒后变身话唠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无名揉了揉痛得要炸开的额头,说:“睡着了?那一定是我太累了。”

“是啊,从砀邑来回奔波,辛苦无名兄了。”樊伉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要是没有无名兄,估计就得他自己跑这一趟了。

无名内心仿佛是相信了这个说法,掀开被子从炕上起来,精神恹恹的。

樊伉连忙殷勤地将水盆端过来,无名就着温水洗漱完毕,乘光送了早食过来,无名吃了,精神略好了些,问他:“郎君今天打算做什么?”

“原本是想休息的,不过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啦。”樊伉狡黠一笑,问无名,“无名兄会画画么?”

无名捏了捏发酸的眉心,表情不太愉悦地回答道:“略知一二。”

“会画动物吗?”樊伉又问。

无名看了他一眼:“会。”

“太好了。”樊伉高兴地说,“今天无名兄帮我画点画吧。”

无名:“……”

不一会儿,乘光送了笔墨纸砚过来,皆是樊伉让人精挑细选的上等墨,不是外头的散墨。

无名拿起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郎君要画什么?”

“动物吧。”樊伉双手插腰,笑得十分狡猾,“狼、熊、老虎、狐狸、鹿、马、兔子,各种各样的都行,无名兄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样式越多越好,那种传说中的动物无名兄若是想到了也画上。”

“知道了。”无名说了一声,低下头略微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主意,拿起笔捻了捻笔尖,正要下笔,忽觉脖子边有哈气声,扭头果然看到樊伉站在边上,抻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发现他回头望着自己,樊伉还抬起头,用一种满怀期待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说“快画吧快画吧”。

“……”无名抬手将樊伉的脸拨开,面无表情地道,“郎君且去逛逛,待画好了再叫你。”

樊伉说:“无名兄你画吧,我就在边上安静地看着,绝不打扰你。”

无名:“我画画的时候要想很久。”

樊伉还以为他怕自己无聊,连忙说:“没事,我等你画好。”

无名无法,只得扭头重新拿起笔,朝着笔尖哈了哈气,运足腕力,然而笔尖在纸上空停了半天,仍然不见落下来,让满心欢喜的樊伉都有些不解。

“无名兄怎么了?你画呀!”

无名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索性将笔放下,揽着樊伉朝外走,说:“郎君出去玩一会儿吧,玩会儿我的画就画好了。”

樊伉知道有些人画画写字的时候不喜欢边上有人打扰,见状还以为无名也是这样,“哦哦哦”叫了几声,表示明白,顺从地掩上门出去了。

外头乘光正在指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汉搭梯子扫雪。

那人穿着一身葛衣,头发胡乱地挽在脑后,脚上趿着一双布靴,大雪的天居然不觉得冷,把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胳膊上斑驳虬结的疤痕。

“哑奴小心点,梯子上滑,小郎君和无名公子在屋子里写字,别滑倒了闹了响动吵着小郎君。”乘光站在梯子下方,仰着头不放心地叮嘱。

哑奴理也不理乘光,噔噔噔几下爬到屋顶上,“唰唰唰”把积雪铲得满天飞。

樊伉正好出来,一团带着泥水的积雪迎面而来,“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地拍在他在脸上。

“郎君?!”

乘光大叫一声,慌得连忙跑过去,拿袖子去揩他脸上的雪水。

“呸呸呸——”

樊伉连呸几声,吐出嘴里的雪水,心情十分郁闷。

“郎君可有伤到哪里?”乘光脸都绿了,生怕樊伉有个好歹,主君和主母肯定会活剐了他的!

“没。”樊伉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已经无力吐槽了。

乘光上上下下检查了樊伉好几遍,确认樊伉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后,这才转身,对着哑奴勃然大怒。

“你干什么?没看见郎君在吗?要是伤着了郎君,就算你有十条命也赔不起,还不快下来向郎君赔罪。”

哑奴站在屋顶上,手中维持着铲雪的动作,表情呆了一呆,似是没想到他随手一铲,居然会砸到樊伉。‘

樊伉抹了把脸,对乘光道:“行了,别嚷嚷了,显摆你嗓门大呀!”

乘光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说:“这不是担心郎君嘛!郎君你也别生气,哑奴之前受了伤,一直在府里养伤,不太懂规矩,也不会说话,郎君别跟他计较,回头让阿沅姊姊多教他几天就好了。”

看来阿沅在府里人气很高嘛!

不仅是闳乐,连乘光现在也一口一个阿沅姊姊地叫。

说话间,哑奴已经从屋顶上爬梯子下来,依旧拿着扫把走到樊伉面前。

他身材颇为高大,往樊伉跟前一站,樊伉只觉得前头吹来的风都小了许多。

樊伉抬起头,看着哑奴的脸,顿时十分无语。

什么哑奴,这分明是季布好不好!

要不是时运不济,刘邦干掉了项羽,季布就是周勃夏侯婴之流,哪里会这样被人吆来喝去。

即便如此,刘邦现在赦免了季布的罪行,以季布的才能,过不了多久照例也会飞黄腾达,到时候别说乘光,就是他自己想要见上一面估计还得看人家心情如何。

“这位是府里的小郎君,快和小郎君赔个罪,小郎君为人大度,必不会和你计较。”毫不知情的乘光还在喝斥季布。

樊伉瞪了他一眼:“行了,你下去吧。”

赶紧打发他走。

乘光不知就理,还以为樊伉要处置季布,担忧得不行,又不敢违抗樊伉的意思,忧心忡忡地走了。

看着乘光的身影走远,樊伉这才松了口气,黑着脸对季布拱手道:“家中下仆无状,不知阁下身份,怠慢阁下,还望阁下莫要计较。”

季布摇了摇头,自嘲地道:“季某如今一介罪奴,与他又有甚区别。”

樊伉知他一生大起大落,从名震天下的豪雄沦为阶下囚,心情必然复杂,若是换了个胸襟不够宽广的,只怕早已自我了断,必不肯受这欺辱,便劝道:“阁下何出此言?陛下早已下旨大赦天下,又有藤公美言,早已赦免了阁下的罪名,以阁下的才能,不日必会受陛下召见,锦绣前程指日可待,岂可如此自轻。”

季布心中默然,良久苦笑道:“吾少时任气仗,在乡里素有侠客之名,后来投奔西楚王麾下,常与汉兵争战,屡次将汉皇逼至绝境,个中恩怨不可细说,如今能逃得性命已是侥幸,其他不作妄想。”

樊伉只道季布是西楚王项羽的大将,因为立场的关系必然与刘邦不和,没有想到他和刘邦之间还有此等恩怨,不觉十分诧异。

能数次将刘邦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可见这也是个狠人啊!

“陛下胸襟广阔,既能下令赦免阁下,必然是已将过往恩怨放下。如今天下初定,正是陛下用人之际,阁下毋须多想,安心等待陛下召见吧。”樊伉安慰他道。

季布叹道:“希望如此罢!”

樊伉捏了捏冻得有些麻木的鼻尖,站在院子里,任雪花飘落肩头,冻得瑟瑟发抖。

都说环境造就人,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他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外头还罩了件皮裘,一到冬天依旧被冻得跟只鹌鹑一样。

瞅一眼对面的季布,一身葛衣,连件皮裘也不曾披,袖子挽到手肘处还未曾解下来,却丝毫不觉寒冷,不由十分羡慕。

“啊啾!”

樊伉打了个好大的喷嚏,吸了吸鼻子,道:“外头天气太冷,咱们进屋再说吧。”

季布点了点头,沉默地跟着他走。

樊伉折转返身,推开门,无名听到响动,头也不抬,语气不悦:“不是叫你没画完别进来么?”

樊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碰到季将军了。”

无名这才扭过头,目光掠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季布身上,皱起眉头,道:“算了,进来吧,也快画完了。”

“这么快?”樊伉两眼一扫,果然看到桌上放了好些已经画好的画儿。

他拿起上头的一张一看,顿时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