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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想起今日的经历,不禁失笑道:“兴平侯少年成名,却无半分娇矜之意,毫无架子,有点意思。”

张彦今日不仅搭上了京都最有前途的权贵,而且还做成了一笔绝对不亏的买卖,心中高兴,掂了掂手中的锦盒,也笑道:“就是不知兴平侯送了什么。”

吴征捋须颔首:“郎君打开一看不就知道了。”

张彦闻言,果真将锦盒打开,一见之下居然怔住了。

吴征一挑眉:“怎么?”

张彦将手中的锦盒往他手边一推,吴征看了一下,也跟着愣住了。

“居然是《汉皇传》?”

作为第一版纸质书,无论是在权贵高门,还是普通民众心目中的地位都还是满高的。

张彦作为贵族豪强,钱粮不缺,铁炉子和火榻对他的买卖不过是锦缎上添的那朵花,有则更佳,没有影响也不大,但《汉皇传》他还是非常眼热的。

他也曾托人去长安城买过,奈何只有一家有卖,每天店铺没开门前面排着队等着买的人就已经到大街上了,一个个的不是这个侯就是那个侯,个个都惹不起,想插队都没处下手。

樊伉赠送了他一本,倒真的称得上是诚意满满。

这年头大约是因为商贾地位低的缘故,商人基本都还是比较有诚信的。

谈妥了买卖,第四天,张氏的车队便送了六百石粮食过来,剩下的一千四百石,张彦还要筹措,需得再等一个月。

边关在打仗,各地粮仓里的粮食基本已被调用,剩下那些有粮的豪强大阀六国旧族,哪个不是捂紧了口袋,等着粮价飞涨再大赚一笔。

樊伉要面对的残酷现实就是,即使他手边有成堆的钱,也可能买不到一粒粮。

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彦宁可舍弃即将到手的部分利益,也要如此果断地和樊伉合作,也称得上有气魄了。

之前修整房屋的时候,除了几间能够住人的大宅子,最先修整出来的就是粮仓。

张氏的运粮大队一到,樊伉便指挥人将粮食送进仓里。

看着粮仓里摆着的□□布袋,樊伉一直高高提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别看他当初在吕雉和萧何面前说得胸有成竹,带着百来号人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赴舞阳县,其实心中也颇有点惴惴不安的。

这下好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展他的种地大业,完成系统任务,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趁着现在气温还未曾升高,冻土也不曾化开,樊伉决定先去一趟砀邑,看看他大舅吕泽的情况如何。

本来听说吕泽生了病,他应该第一时间去砀邑看望他的,奈何此次出京实在太过匆忙,而舞阳县的情况又超乎他的意料之外,到了舞阳县他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丢下这百来号人挨饿受冻,他自己跑去走亲戚吧?

拖了几天,住的屋子修葺出来了,吃的口粮也有了,樊伉便收拾收拾,带着吕雉和吕媭姐俩给吕泽送的礼物,前往砀邑看望吕泽。

砀邑距离舞阳县三百多公里,彼时气温已经开始上升,积雪初融,道路非常泥泞,行走艰难。

樊伉带着车队走了三天方才抵达砀邑。

吕泽早就得了吕媭的消息,知道他要来,一直派了人在外头守着,樊伉的车队还未进砀邑县城,便有打探的斥侯发现,报予吕泽。

不多时,吕泽的副将禹肇便领着一小队车骑兵,亲自去迎接樊伉。

樊伉正在车厢里靠着炉子取暖,猛然听见外头一阵马蹄急声,然后便有人扬声问道。

“来者可是兴平侯?”

樊伉正在车厢里靠着炉子取暖,猛然听得外头有个粗犷的声音,连忙掀开帘子朝外一望,看到几步远的地方停着一小队军士,人人浑身煞气,一见就知道是上过战场,接受过战与火洗礼的将士。

为首的人一脸的胡子拉碴,看不清长相,一双眼睛倒是清亮有神。

来时曾听吕媭提起过吕泽身边亲近的人,知道这位估摸着应该就是吕泽的副将禹肇,当下不敢托大,跳下牛车,在刺骨的冷风中挺直了背,道:“正是,这位可是禹肇禹将军?”

禹肇哈哈一笑,道:“吕将军估摸着你这几日也该到了,特地嘱咐我来城外迎一迎你,可是把我盼到了。”

“不敢不敢,有劳将军了。”

禹肇想来是个急性子,见面不过说了两句,便迫不及待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赶往大营吧,省得天黑了走夜路不方便。”

“一切但听将军安排。”在这些人面前,樊伉一点儿也不托大,态度非常谦逊。

禹肇见状,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到吕泽的外甥要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犯嘀咕,生怕来的是个什么都不懂,不守规矩还不听管教约束的纨绔,见樊伉为人谦逊有礼,这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转道砀邑大营。

因为樊伉带着两牛车的礼物,脚程比较慢,禹肇便勒住缰绳,配合着了樊伉坐的驴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着。

“我大舅还好吧?听说他身体微恙,可好些了?”樊伉问道。

“将军自北征还军后,受了风寒,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可愁死人了。”禹肇皱起眉头,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忧色。

“没叫侍医过来看过吗?”樊伉又道。

他不提侍医还好,一提侍医,禹肇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别提那群庸医了,只说将军受了寒要静心休养,药开了一副又一副,却不曾见效,喝斥几句便要死要活的。”

樊伉默然。

虽然侍医也是贱籍,地位低下,但军中素来缺医少药,战场上刀剑无眼,谁敢保证自己上战场就一定不会受伤,一般的时候,将士们也不会太过往死里得罪侍医。

禹肇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扭过头,问道:“兴平侯可懂医?要不一会儿你给将军看看。”

樊伉顿时有点哭笑不得:“我不懂医。”

“啊?”禹肇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似是完全没有想到樊伉居然不懂医术。

“真的不懂吗?听将军说兴平侯可是连纸都能造出来的。”禹肇不死心地追问道。

在他心目中,会建火榻,会造纸,还能种出几十石粮食的人,肯定也应该懂医术的。

“真的不懂。”樊伉心想,造纸可比给人看病简单多了好不好。

到了砀邑大营,禹肇命人安置牛车,自己领着樊伉和无名去见吕泽。

樊伉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营地里的人都来去匆匆,脸上都像禹肇一样带着忧色。

身中军中,大将身体抱恙,总归不是件吉祥的事,所以颇有点人人自危的感觉。

禹肇带着他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一排土砖建的房子前面,说:“将军便住在此处。”

说罢上前,对着守卫在门外的两个卫士道:“这位兴平侯,来看望将军的。”

那两个卫士才退开一步,示意他们进去。

进了门,便见一个背着药箱的侍医正好从里面出来,禹肇上前道:“姜侍医,将军今日的情形如何?”

姜侍医没有回答,朝前走了几步,估摸着屋子里的人听不见了,才压低了声音道:“还是老样子,若是过两日再无起色,我便另开个方子。”

“开方子开方子,自将军生病起到现在不知换了几副方子了,将军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你们到底会不会看病?”禹肇怒道。

“这……”姜侍医满脸愧色,“老夫才疏学浅,还望将军恕罪。”

禹肇看着他就来气,挥了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下去吧!”

姜侍医朝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背着药箱离开。

禹肇长叹一声,道:“若是阳庆公在就好了。

又是阳庆公。

樊伉记得吕媭和樊哙以为他得了羊癫疯之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去找阳庆公,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找着。

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吕泽就在屋内,禹肇抱怨了两句便不再说了,领着樊伉上前,一把推开半掩的门,道:“将军,兴平侯到了。”

因为是晴天,屋子里的光线很足,樊伉便看到一个人偏过头半坐在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药味。

听到禹肇的声音,那人扭过脸来,朝着樊伉笑道:“原来是伉儿,几年不见,你都这样大了。”

许是久病的缘故,他的脸瘦削得厉害,几乎脱了型,眼眶深深地凹了下去,越发衬得颧骨很高,整个人的脸色发青,尤其是嘴唇,乌得看不出半点血色。

见着这样的吕泽,樊伉心中微微吃惊。

吕泽居然病得这样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