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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幼眠想了想,“多谢夫君牵挂,想来是病中虚弱,又吃了药,白日里没做什么事,却也总觉得昏沉沉的。”

所以,别问了,放她去睡觉罢。

方幼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想要转过去,背对着余凛,可真的那样做了,他的视线如芒在背,更是叫人难以忽视,罢了。

思及他今日进门时,身上所带的酒气,方幼眠道,“夫君可是宿醉难受了?不若我叫人给夫君熬些醒酒汤来?”

喻凛进门之后便直奔净房,随后又去书房忙碌公事,她心里挂念思虑他是否知道了,并未叫小丫鬟们给她熬醒酒汤。

“是吃了一些酒,却没有醉。”他回。

“哦。”她回了简略的一个字。

不多时,男人又挑起了话茬,“你的咳病也有些时日了,虽说并不严重,可到底缠绵身子令人难受,明日我叫千岭进宫请太医来为你看看。”

方幼眠心里再一咯噔,“还是罢了,不过是些小毛病,不劳烦夫君惊动太医,原是我身子弱的缘故,在蜀地呆惯了,纵然来了瀛京有几年可还是无法习惯这边的时气,故而染了病,过些时日便会好。”

男人淡淡一句是吗?

他又道,“小病不除根,耽搁久了难保不成大病,听你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你三不五时就染咳病,总是不好,瀛京的郎中医术虽说不错,开的方子也好,到底比不上瀛京的太医,那些都是国手,给你看看也好。”

他这样说,方幼眠倒是不好推拒了,恐怕三推四推被他察觉出来问题。

“那便劳烦夫君了。”且先再看罢,总归她的咳疾,一直就有。

他淡嗯一声,算是应下。

话茬戛然而止,又很久没说话,短暂的宁静过后,方幼眠有些困意,就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又启唇问。

“我虽曾跟随祖父四处征战平乱,却从未去过蜀地,我们成亲之时,也不在家,没有随你回门去看看,你且与我说说,蜀地是何光景?”

方幼眠惊于男人今日的话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一句接着一句,跟他往常很是不一样。

若非察觉了什么端倪,莫不是真的吃了酒,便开始话多了起来?

方幼眠想了想,“蜀地荒芜贫瘠,不比瀛京。”

她又是这样搪塞人,三两句就想打发,若是在此之前,喻凛必然不会再问。

而今却又道,“纵然荒芜贫瘠,想来也会有一番风色,夫人何不说来听听,与瀛京有何不同之处?”

夫人?

今夜的喻凛反常得叫她有些不习惯,话比往常多就罢了,甚至称呼她夫人?

他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夫人,今日骤然脱口而出,不知为何。

说起瀛京,方幼眠顿住,她不算是了解,毕竟足不出户,今夜所见上神节的盛景,算是第一回 了。

谈起蜀地么...她幼年过得辛苦,很少能得游玩观看,自从要养弟弟妹妹,常年游走于市井当中,行色总是匆匆的,为了生计奔走四处,哪顾得留心景色人文。

便是看,心绪也和旁人不同,譬如膳食,旁人多半忧心味道好不好,方幼眠只在想价贵不贵,再如玩的看的,她不觉有趣,更多是在想,她能不能学得会,可不可以在这上面做些营生,好歹能够多赚一些,贴补花销。

方幼眠一开始很不喜欢蜀地,因为那个地方有方家,家中有苛责为难的嫡母,冷心冷性四处留情从不负责的父亲,蜀地燥热,夏日里总睡不着,叫人热汗津津,用不起冰,更是煎熬了。

虽说是厌倦,可来到瀛京之后的每一年,她都想回去,哪里虽然有她厌恶无比的人,却也有她看重的人,姨娘去后便埋在蜀地,弟弟妹妹也在蜀地,她的好友也在蜀地。

所以,她还是想回去的。

“瀛京多雨,蜀地干燥,两者很是不同。”思忖良久,她的话语照旧简短。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喻凛再问。

方幼眠再道,“瀛京繁盛,蜀地虽商户众多,到底比不上瀛京。”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凑起来的废话,瀛京是都城,莫说是蜀地,挑出任何一方都比不上的。

她显然也觉得这句话说了无用,补了一句,“若是问起吃食,蜀地的膳食更辛辣一些,瀛京菜色却偏甜。”

“你不喜欢甜腻?”他问。

若是蜀地的膳食辛辣,在蜀地呆惯了,再来吃瀛京的口味,的确有些不适应。

这一点,喻凛便时常听祝应浔抱怨,他有一年去西南,给他寄信,说西南饭菜酸辣,叫他吃得腹中灼烧,难以忍受,回来之时,还给喻凛带了一些西南的风味小食,他尝了一些,的确难以接受那味道,后来打赏给了身边人。

“还好。”又是这一句。

她时时刻刻不在隐藏自己的喜好,相关的一切,不欲叫人窥探知晓。

问了许多,也透露甚少,叫他知之甚少。

想到那些糕点,或许是因为甜腻,故而她不喜欢吃才放着不动,最后问了他,他说不吃,方幼眠怕浪费,给了小丫鬟们。

是因为口味的缘故,不是不喜他送的,思及此,喻凛心中的怒火郁气消散了一丝。

他道,“若你不喜甜腻,但可吩咐厨司照着蜀地的口味做一些吃食。”

男人顾虑周全,倒叫方幼眠意外。

“多谢夫君关心,我没有不适。”

自然要顺着喻凛的口味来,若是被崔氏知道,又要挨骂了,讲什么只顾自己,不管喻凛。

她自己吃些什么都可以,不过是要填饱口腹,那些膳食对她而言,都一样的,何况当初再不喜,吃了三年,眼下已经有些适应了,再让她把口味给换回去,她也受不了。

又沉默下来了,方幼眠闭上眼,小半刻后,男人又讲话。

“除却膳食口味,时节天气,蜀地的人文呢?”

方幼眠刚开始不大理解,“什么?”喻凛所问的人文是指官话穿着之类的么?

她思忖片刻,简略说了一些两地人文的不同,蜀地讲乡话的人多,可说官话的更多,毕竟要做生意营生,蜀地往来的商客不少,官话交谈更便利一些,衣衫首饰有一些蜀地的特色,可多半沿袭瀛京这边,大差不差的。

“哦。”

她说得还算是详细有余,可喻凛应话,不过简略一声,似乎兴致缺缺,又冷又淡。

既然兴致缺缺,又问她做什么?

方幼眠不大明白。

方氏的嗓音轻缓,语调温温,粉唇一张一合,吐息之间,卷密的睫毛会小幅度的跟着颤抖动作。

帐外不甚明亮的烛火被软烟罗幔帐隔绝,她整个人笼在被褥幔帐当中,周遭的香气馥郁弥漫,拂到他的鼻端之下,叫人不免意动。

“......”

喻凛后面又不说话了,方幼眠凝神等了一会,想来他的询问到此结束,困意袭来,她预备要歇了。

喻凛还是没有转过去,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动作看着她,方幼眠无法避开,只能习惯,好在她真的是困倦了,就要昏昏睡去,谁知道他又问了。

方幼眠心下不免烦躁。

喻凛这次问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得厉害,叫方幼眠顿了许久。

他问方幼眠,“你来瀛京许久不曾回去,除却家人之外,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身侧的姑娘沉默了,不止沉默,甚至抬起了她的长睫,方才他问了许久,她也回答了许多,说话之时,神色总是淡淡,语气也是。

可这次,她眼神扫了过来,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当中交汇。

喻凛敏锐察觉到她的难言之隐,黛眉都微蹙了起来,想来是有这个人罢,必然是那个什么如安哥哥了。

方幼眠真不知道喻凛问起这句话的用意,什么叫做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撞入男人目如幽潭的眸底,方幼眠抿了抿唇,顿了片刻道,“并无。”

“果真么?”他似乎不信,眼神凝盯着她。

犹如在暗处的狩猎者,牢牢锁睇住他的猎物,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变化,势必要将其拿下纳入其中,不叫对方有一点遁逃的机会。

但凡对方有遁逃离开的意向,他必然会蓄势待发,咬住对方的喉咙。

男人俊朗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当中,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因烛光阴影而显得挺拔分明,带给人强烈的冲击性,方幼眠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心口微微发紧。

“果...果真。”她敛下睫,回了他。

喻凛不觉得她的果真是果真,更像是欲盖弥彰。

若是果真没有,何必语调凝噎,避开他的眼睛。

他都不明白自己拐弯抹角问这些许多做什么,都已经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了,有何作假。

方氏心里惦念旁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作为她的夫君,知此消息,心中本就不悦,何必又再追问,倒给自己找不愉。

“...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