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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曾下雨,天空中灼灼烈日高悬,明晃晃的阳光晒在那些夯土筑造的墙上,把土黄色的墙体表皮晒出一层薄薄的浮沙。微风卷着粉末似的细沙,扑面沾上过往行人的肌肤。

“一股子哨兵的汗臭味儿。” 罗伊用丝绸手帕捂住鼻子,矮身穿过弧型拱门,口中抱怨,“这里也太脏了,所以我最讨厌来军管处。”

土黄的拱门上挂着军管处陈旧的牌匾。从牌匾下穿过,就看到一大片灰扑扑的校场。来来往往着大量的哨兵,一侧的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什么,许多人围着看热闹。

罗伊沿着另一侧的栈道往里走,边走边和身边的人交代,“我们只是过个流程,把手续办了就走。如果他们提一些让你不喜欢的要求,你可以不用搭理。”

身后的人听他说了这话,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是位十分年轻的女孩,穿一身白塔里向导学院专属的精致制服,象牙色的织锦长裙,绣着金线的白色丝绸衬衣。裙摆下露出层层叠嶂的蕾丝边,正随着前行的步伐摇摆。

她安静地穿行在阳光里,莲脸嫩,体纤纤,肌肤如瓷似玉,像一朵沾了晨露的花。出现在这飞沙漫天的校场边缘,很是突兀。

这是一位在那座高高的白塔中被精细呵护着长大的向导。

路过的哨兵们看见她都仿佛突然间别扭了起来。

相互推挪着嘀嘀咕咕地小声议论,各种打量的目光按耐不住地偷着撇过来。嗓门粗大的家伙下意识压低了咋呼声,因为天热光着膀子的兵油子悄悄地将挂在腰上的外套扯上来。

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传过来。

“听说了吗?就是她……那个向导。”

“被匹配的哨兵解除了婚约?”

“你们觉得……我有没希望……嘿嘿……”

“别傻了,你什么等级,是贵族吗?现在向导那么少。”

“就不能想想吗……反正都是,没有人要……”

“……”

罗伊听到这些话,心里觉得生气。

“这样的向导都不要,江阳朔那狗屎一样的家伙大概是脑子畸变了。”他这样想着,目光落在林苑身上的时候,就忍不住夹杂着同情,“可怜的小姑娘,大概是受的打击太大了,才会申请去做探索污染区这样辛苦的工作吧?真是可怜。”

然而跟在身后,名为林苑的女孩,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周边的闲言碎语,也没有察觉到同行之人怜悯的神色。

她看上去神色平静,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视线的焦点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好像在看着校场的另一侧。

罗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校场的那一边,设立着一排阴森森的铁质刑架。那些粗犷的铁架一端深埋在土里,露出在外面的部分锈迹斑斑,仿佛沾染着永远洗不净的血迹。

此刻的刑架上吊着一个男人,那个囚徒赤着上身,双手被紧束吊起在头顶,显然已经被挂在这里折磨了好几天。

黑色的污血糊了半张脸,完全看不清原有的模样容貌。只是从那些绷紧的肌肉,精悍的肢体线条和皮肤上遍布各种陈年旧伤,可以一眼看出那是个还很年轻的哨兵。

年轻却历经沙场的哨兵。不知犯了什么重罪,被吊在这里公开刑讯。

罗伊知道公开审讯是兵营里的习惯。

哨兵是最强悍的战士,也是最麻烦的群体。

他们总是出入那些噩梦一般的污染区,从那些畸变的怪物手里抢夺资源,过着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

过载的感官和反复压抑的狂躁情绪,不依靠疏导或药剂就活不下去的宿命,让那些强悍的家伙,有时候会变得像怪物一样可怕。

变成怪物的,犯下罪的,做了错事的家伙,就会被吊在这些架子上,公开处刑。

为了处罚,更为了震慑。

当然,以帝国官员那腐败到骨子里的品行。不论你犯下的是什么样的重罪,只要给够了钱,或是能找到足够硬的后台,都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过。

反过来,如果是那种来自边远哨塔的穷鬼,一无所有的那种,哪怕只是触碰了几百条军规中边边角角的一小点,也有可能被挂在这种铁架上反复羞辱,甚至折磨到死为止。

罗伊便问林苑:“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

林苑的目光收回来,摇了摇头,“好像见过,但不记得了。”

两人穿过校场,沿着行政楼建筑的台阶往上走。

看到刑架边上的那块电子屏幕,正播放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屏幕下连接着一台模样奇怪的仪器。

仪器的顶端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透明半球体。

从罗伊所站的高度,正好透过球体往里看,他惊悚地发现,那个透明的罩子里面居然装着一个被单独剥离的人类大脑。

那块人类的脑子被一些细密电流时不时地电激一下,甚至还能发出轻微的抖动。

罗伊站在台阶上,远远瞧着那块会还会颤抖的人体组织,觉得这种东西真是瘆得慌。

这个古怪的仪器,名叫缸脑系统,是旧日遗留下来的产物。它的作用是可以在人类死去之后,读取大脑中残留一些记忆。

此刻,屏幕上播放的画面。就是这个装在缸里的大脑的记忆。是某个人死去之前,遗留在脑海里最后的画面。

罗伊其实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多人喜欢看死人的记忆。他也对此不感兴趣。

无奈这玩意在帝国的权贵阶层很吃香,哪怕如今的人类已经无力制造出这样精密的仪器。

他们派遣哨兵们冒险进入污染区,从旧日的遗迹中搜寻得到。

那些人拿着它,去看这样那样的死亡回忆,乐此不疲。

还研发出各种各样的用途。以至于连军管处这里,都能看见这样的一台。

无数凑热闹的哨兵正挤在那块屏幕下方观看。

屏幕里的画面,模糊而古怪,看上去像是在那怪物成堆的污染区。有大量的血液,来回游动的怪影,充斥着尖锐诡异的叫声。

这些画面和日常用双眼所见的不同。影像有时色彩异常艳丽清晰,有的部分却模糊混沌。

这是属于死者的视角,死去之人临死前留在脑海中最惊悚最印象深刻的东西在画面里就特别的明艳清晰。反之,就会显得模糊不清。

这时候,在画面的正中,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哨兵的面孔。

年轻,染血,红着双目,怒不可遏。

那个哨兵居高临下地俯视,手里握着一把枪,脸色阴沉地像来至地狱的恶鬼。

他举着黑洞洞的枪口,一动不动直指着屏幕的方向。画面在不断晃动,而那把枪的颜色浓烈,至始至终,稳稳地指在眼前。

背景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是死者在说话,凄厉的求饶声里夹着变了调的哭声。

反反复复地哀求,哭泣,急切念叨着求饶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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