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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纪宣拿着几份文件进来,他一脸嫌弃地撇来一眼,肥硕的身体一动不动。

纪宣蹲在榻边,请他在文件上签署姓名。

财务大臣随意看了一眼,“这么多钱,你?们?倒是大方?,一点不知道替帝国简省点。”

纪宣蹲在那里,面上带着笑?,“今年冬天太冷了。很多哨岗都撑不下去,等着这补助救命,还望大人仁慈。”

“你?每次都这样说。这也要?用钱,那也要?用钱,谁能替我?想想。”斜歪在暖榻上肥硕的权贵哼了一声,“我?交待你?弄的东西弄来了吗?少了那东西,我?的香都要?断了。”

纪宣很为难,“冥石存世不多了,只能深入338号污染区才有,那个地方?每进去一次,都要?折很多战士的性命。”

“不就是几个哨兵?需要?多少抚恤,我?出就是了。”大臣不满道,“一群没用的家伙,不是听说连向导都能随随便便打开?污染区吗。实在不行,派那个向导再去一趟。”

不就是几条哨兵的性命吗?躺在白塔上层的官员用肥硕的嘴唇轻飘飘地说。

倪霁看见纪宣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笑?容浮于表面,眼中?是一片冰寒,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攥紧。

他很容易明白纪宣此刻的心情。每一个带队去过污染区的队长都能明白。

他记得每一个战士死?在污染区里时候的样子,记得他们?的血是怎么冷下来,记得他们?临死?前滑下眼角的泪水。

那些浓烈的惨痛,到?了这位安居在白塔中?的权贵口中?,变成了轻飘飘的几枚抚恤金。

倪霁的手指别在身后?,悄悄握紧,那里似乎还留有血液滚烫的热度。

他想起在黄金树污染区。自己抱着那个瘦弱的向导,她身体里流出的血怎么堵也堵不住,那滚烫的血液仿佛现在还染在他的手指上,刻进了他的骨髓中?。

她躺在自己怀里,对自己说,这个污染区太过黑暗,她想要?毁了这里。

她拼着性命拯救的东西,到?了这个男人的口中?,变成了玩笑?似的一句话。

财务大臣注意到?了倪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目光落在倪霁身上。

那目光像是蛇的信子,冰冷又黏腻,肆无忌惮地把倪霁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他在看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低等的哨兵,一个可?以任凭他们?消耗的物件。

倪霁不动声色地低垂下眼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皇家卫队里新来的哨兵?脸长得挺漂亮,就是个子太高了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最后?,那个男人略带惋惜地说,勉为其难地伸出肥胖的手在纪宣的拨款申请上签了字。交代纪宣必需给他弄来调制香料的配料。

从?那间奢靡的屋子中?离开?。纪宣和倪霁两人一言不发,在贴着金箔的走廊安静地走了很久。

“你?厌恶这些人吗?”走在前方?的纪宣突然轻声说。

跟随在后?的倪霁仿佛没听见一般,保持着沉默。

纪宣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查看过你?的简历,我?知道你?恨这个人。”

过了许久,身后?的哨兵给出答复,“从?前,我?憎恶过一两个人。但现在我?觉得这样的憎恨没有意义——腐朽的不是个人。”

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纪宣一下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他。薄薄的镜片下,双目□□而有神,含着隐秘的星火。

倪霁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听懂了。

腐朽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这整个帝国。

杀死?一两个帝国的官员,并没有意义。这整座洁白无垢的白塔,从?塔尖起,都是黑的。

……

林苑站在白塔的塔尖,看见了帝国的最高权力者,传说中?的女王。

这位陛下掌控帝国多年,林苑以为会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但坐在王座之上,头戴着皇冠,轻纱遮蔽了半张面孔的帝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苍老。

林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触手有些失灵。

在她的眼前,光洁宽敞的大殿上,帝国的王座巍峨肃穆。似有圣光从?塔顶落下,笼罩着如?瓷似玉,纯白无暇的王座。

王座上明明坐着一个人。但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知道对方?强大还是弱小,不知道她的年纪和精神状态,察觉不到?她的情绪,甚至没办法?分辨她是哨兵还是向导,或者只是个普通人。

她不可?能是普通人,普通人至少不会这样毫无情绪。

只有可?能过于强大,强大到?让林苑无法?试探。

路德在王座前虔诚地跪下,托起女王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

“让那个孩子到?我?的跟前来。”王座上响起了女王温和的声音。

林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不曾体会过。

或许该称为害怕,又觉得像是向往。

有一点想要?逃避,又觉得想要?靠近。

那沐浴在圣光下的王座,纯白无垢,充满神秘,似乎对她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让她一边觉得可?怕,一边又想走上前去看一看,摸一摸。

“不用紧张,到?我?跟前来。”王座上的女王朝林苑伸出手来。

那声音温和,触手们?探索到?一种温柔和喜爱的情绪。

至少这种情绪是真诚的,没有什?么恶意。

林苑依言走上前,走到?了那座纯白如?骨瓷的王座前。

王座上,女王笼在面纱下的红唇带着一点浅笑?,她伸出手来,拉住了林苑的手。

“是个可?爱的孩子。看见你?,让我?想起了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