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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玩意来参战了?

李晟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耳鸣听错了,正在错愕间,便见那杨掌门一反方才大刀开路的威风,屁滚尿流地撤退回来,吓得面如土色,肩上的箭伤都顾不上往外冒血了,失色道:“那边为什么来了那么多蛇!”

李晟:“……”

人都不怕,居然怕蛇,杨大刀实乃奇人哉。

杨瑾一本正经地建议道:“我看为了保险起见,咱们换条路撤退吧?”

李晟将他往身后一推:“敌军太多,流民都陷进他们阵中了,能不能撤退还两说呢,你来得正好,快去帮忙。”

只要不让杨瑾直面可怕的毒蛇,叫他单枪匹马地去刺杀北帝都行,杨掌门二话不说,转身便向李晟身后冲去,悍然从密密麻麻的北军中侧翼直接闯入,断雁刀上下翻飞,杀了个几进几出。陷入敌阵中正在绝望的流民见他如见救星,连忙自发聚拢在他周围。

混乱是从山谷西北角开始的,数万大军群龙无首,突然听见这动静,不由得有些恐慌。

江陵一带夏日里潮湿闷热,野外确实有不少蛇蝎之类的冷血爬虫,可是大凡动物都怕人,很少成群结队地往大批人马聚居处靠近。更何况此地数万兵马煞气冲天,方才又放了一场火箭,几乎烧了小半个山谷,此时浓烟四下弥漫,而火势还在蔓延……怎会还会有蛇往里闯?

李晟觉得奇怪,抓起一个被他一剑刺穿的北军当盾牌,一边左躲右闪,一边诧异道:“西北到底有什么?”

他本是随口自己念叨,不料旁边却有人带着哭腔回道:“是我姐姐,她们被关在那边。”

李晟将北军尸体一推,砸开几个从背后偷袭的,偏头一看,见是那个最早捡了北军头盔和兵刃跟着他冲出来的少年,那少年运气不错,也颇为机灵,一路紧紧地跟着李晟,此时除了脸上蹭了不少灰,几乎是毫发无伤。

李晟奇道:“你说什么?”

那流民少年面黄肌瘦,手长脚长,身体却仍是细细的一条,好像蹿个子蹿一半没力气了,半途而废地歇在那,还是个孩子样。

李晟这么一问,他便当场哭了起来:“我姐姐……还有其他人,都被他们抓去了,就关在西北的大帐里,我想跟他们拼了,可是他们按着我,让我不要没事找事,他们说,路上几个馍馍便能买走一个大活人,能值几个钱?女人们跟他们走也是好事,起码有口吃的能活命,他们叫我不要拖累她,还说我那是害她……”

李晟在乱军丛中替他挡开几支冷箭,一时竟无言以对。

在村落与城郭间安居乐业者,叫做“黔首”,叫做人。人一旦流离失所,就成了野狗草芥,死上成千上万也不值一提。难怪当年他们与王老夫人下山行至岳阳附近,那些村民们宁可守着穷山恶水也不肯迁移。

不过……既然西北边关的只是一群可怜的女人,那这些北军慌什么?总不能是女人就地变成了蛇吧?

此时山谷中瞬息万变,李晟他们两人带着的百十来个流民与混乱的西北方向几乎连成一线,眼看谷中要失控,北军低沉的号角声四下响起,七八个披甲的北军将领赶来,越众而出,有一人看不出品级,却挺敢说话,冲谷天璇和陆摇光大喝道:“二位大人,此时当以大局为重,何必与这等江湖草莽纠缠不休!”

他不吭声还好,一说话,谷天璇热汗都冒出来了——这些将军们虽然日常也习武,但与真正的武林高手可不是一码事,根本看不出三人一进一退之间的险象环生还以为谷天璇他们俩是执意逞强斗勇,才与人打斗不休,指不定心里还在奇怪,破军也就算了,巨门大人平日里挺有城府的,今天唱得是哪一出?

谷天璇虚晃一招,想将破雪刀引到陆摇光那边。

周翡和陆摇光却都不上当,只见那陆摇光斜劈一刀,看似斩向周翡,凝成实质的刀风却隐隐指向谷天璇,周翡则根本不接招,兀自走起蜉蝣阵法,一把长刀以破雪为魂,当中又带出几分“断水缠丝”的险峻奇诡,叫人只觉那刀光若离若即,却又无处不在,只要踏错一步,便有割喉之危。

三个人各怀鬼胎,谁都挣脱不开谁。

而就在这时,李晟总算看见了骚乱的来源,那边跑来的居然真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女人!

女人们个个面有菜色,发丝凌乱,是典型的流民打扮,脖颈与手腕间却是一片花花绿绿,走近一看,才知道她们身上根本不是什么项链手镯,而是缠满了大大小小的毒蛇!

那些毒蛇好像自己生了灵智,并不畏惧人群与烟火,反而攻击性十足,但凡有人靠近,便抬起三角脑袋,张开大嘴作势去咬,除了女人身上,地面上也有不少大小毒蛇窸窸窣窣地游过,无孔不入,到处乱钻,给那些女人保驾护航一般。

两路逃命的人马很快汇合到了一起,李晟听见身边那少年突然大叫一声“姐姐”,拔腿便往那边跑去,他慌里慌张间险些踩到一条蛇,那长虫凶狠地抬起上半身,仰头便咬,李晟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他后颈,将他拖了回来。

一个身披花蟒的年轻女孩看见了那少年,连忙喊道:“小虎,不要靠近,也别踩蛇!远着点跟着蛇姑娘和我们走!”

李晟:“……蛇姑娘?”

不远处传来一段尖锐的笛声,更多的蛇好似从地下冒出来的,汇成了一道叫人头皮发麻的“蛇流”,顺者昌逆者亡地呼啸而来,李晟定睛望去,只见那吹笛人个头高挑,头上梳了个不伦不类的发髻,也不知是要打扮成妇人还是女孩,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侧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好像是当年在永州见过的那位毒郎中应何从!

“应……”李晟愣怔间险些被几个北军的长枪挑个正着,狼狈不堪地踉跄闪开,“应兄”二字愣是没说出口,他震惊道,“应……那个什么,你、你是女的?”

这可是真人不露相!李晟感觉自己从未见过女扮男装这么像的大姑娘!

应何从一脸一言难尽,阴恻恻地说道:“你是不是找死?”

他一出声,李晟就放心了,这嗓音虽说不上浑厚,却也十分低沉,一听就不是女人。小虎的姐姐却好似大吃一惊:“呀!蛇姑娘,原来你会说话?”

“闭嘴!”应何从脑门上冒出一排青筋,“快走!”

堂堂毒郎中,莫名其妙地跟一帮流民混在一起,这也就算了,他混的还是女人那堆,而且怕暴露身份,居然一直装哑巴,没敢跟人家开口说过话!

这事真有点不能细想。

好在此时形势危急,李晟也没那个闲工夫,他大声道:“小心弓箭手和骑兵,冲击他们中军帐!”

那满地的毒蛇实在太可怖,两拨流民汇聚成一股,彼此间却也不敢靠太近,只见应何从将手探进怀中,不知摸出了什么,往李晟身上弹了几下,那些游走的毒蛇便自动避开了他,很快将李晟纳入己方。

女人们见了,纷纷有样学样,在自己相熟的人身上弹上避蛇的药粉。这么一来,除了杨瑾,众人一路被围追堵截的压力顿时都小了不少。

应何从道:“我的蛇虽然暂时能开路,但他们只需两侧骑兵让开,高处弓箭手火攻,我就没办法了,还是得尽快想对策……不过奇怪得很,他们现在怎么不放箭了?莫非是火油用完了?”

李晟道:“他们投鼠忌器。”

靠近中军帐,那两位碍事的“主帅”不肯挪地方,弄得亲兵团与一众将军围着他们团团转,弓箭手岂敢往谷中射火箭。

应何从愣了愣,正待问个明白,便听李晟运气丹田,喊道:“周——翡!”

周翡耳根微动,虽没回头,却能通过声音大致辨出李晟等人的位置,她倏地一沉手腕,枯荣真气与碎遮分外合拍,那长刀好似十分愉悦地发出一声轻响,破雪刀陡然凌厉起来。

而后周翡好似抽了疯,居然就这么丢开陆摇光,拼着后背硬挨上破军一刀,直指谷天璇。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哪个高手会将自己的后背亮给敌人?因此陆摇光第一反应就是有诈。而那谷天璇方才几次三番想要祸水东引,陆摇光心里的怒气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此时见他倒霉,陆摇光心里还划过一丝窃喜。

这一点犹豫和窃喜,叫他出手时不由自主地凝滞了一瞬。就在这一瞬、一眼未曾眨完的间隙,谷天璇居然在猝不及防间硬接了周翡十四刀。

两人的速度已非人眼能看清,简直是全凭直觉。谷天璇手中铁扇竟不堪重负,当场分崩离析,四分五裂的扇骨将谷天璇的手割得鲜血淋漓,他大叫一声——直到这时,陆摇光姗姗来迟的长刀才堪堪抵达周翡肩头。

周翡好像忘了自己已经将“彩霞”脱给了吴楚楚,被北斗破军从背后一刀砍过来也依然有条不紊,刀尖堪堪划破她肩胛上一层油皮的千钧一发间,她踩在蜉蝣阵上的脚步方才滑开,魅影一般上前,头也不回,长刀自下而上挑向谷天璇下巴。

谷天璇此时已是赤手空拳,还有一掌重伤,只好咬牙大喝一声,用没受伤的手掌拍向碎遮刀背。周翡顺势就着他的掌风往旁边荡开,刚好避开了陆摇光从身后追至的一刀,她竟以谷天璇为掩,绕着他转了半圈。

谷天璇方才情急之下一掌拍出,使的是十分力,根本来不及撤,此时掌风未散,他咽喉要命处已经被笼在了破雪刀下。

谷天璇僵住了,陆摇光也傻了。连好不容易混入中军帐附近,还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脱身的李晟也愣住了——

堂堂巨门星,纵横江湖这许多年,有朝一日,竟尝到了脖子上被人架刀刃的感觉。

周翡方才打斗中全神贯注,浑然不觉,这会忽然停下,她才发现方才实在已经到了极限,她的五官六感与四肢经脉全都被使用过度似的,一身大汗倏地便发了出来,整个人瞬间脱水,嘴唇竟崩开了几道小口。

然而无论她是什么形象,都无法改变碎遮架在了谷天璇脖子上这事实。

周翡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气海处裂开似的疼,她咬牙强行撑住了,生生挤出一个冷笑,说道:“谷大人既然执意要送我们一程,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这话音未落,周翡已经出手如电,隔空封住谷天璇身上好几处大穴,刀刃稳稳当当地压在了他的颈侧,远远地看了李晟一眼,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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