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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七心想:……当然啊,你这病,扁鹊活过来都得死回去。

狐子七却端起愁容,道:“难道是蛊毒未清吗?那还是得叫方丈来看看才好呢。”

明先雪轻叹一口气,说:“我的蛊毒未清,散了紫气,自然要弱一些。但只要能和你共谐连理,我是怎么都愿意的。”

狐子七一脸感动地说:“你的心怎么这么痴呢?”

明先雪握紧狐子七的手,那力度让身为妖异的狐子七都微微发疼。

狐子七忍不住想:得亏我是个妖兽呢,若是个寻常凡人,手都被你掐断了,还执子之手呢,不断子之臂就不错了。

尽管力能扛鼎指能削铁,明先雪脸上还是很脆弱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小七,你果然会和我成婚的吧?”

狐子七听这话,立即一脸委屈,道:“唉,你还是不肯信我!”

“非是不肯信你,”明先雪把头靠在软枕上,一张白皙的脸坠在乌云般的散发里,脆弱可欺,“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我总不肯信,我能有这样的好运道。”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这样,心里大抵知道明先雪有在扮可怜博同情的成分,却又忍不住真的有点被博得了同情。

狐子七放柔了声音,说:“你可是天生玲珑心,九五至尊的龙命,怎么会没有好运道呢?”

“可是,从来不会有人爱我的。”明先雪缓声说,“不是吗?”

狐子七哑然。

狐子七的沉默仿佛一下重锤,把明先雪都要打碎了。

明先雪别过脸,长发微微覆盖在愁容上。

狐子七却俯下身来,贴着明先雪的身体,散出柔软温暖的尾巴,把明先雪的身体裹着,又轻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狐子七吻着明先雪。

明先雪抓获了狐狸的尾巴。

尾巴在明先雪的手中轻轻颤动。

狐狸发出细细呜咽。

“风不定,

人初静,

明日落红应满径。”

明先雪这病情缠绵,齐厌梳看着不像话,果然也把方丈叫来了。

方丈替明先雪把脉看诊,细细看过后,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痴心呢?那紫气正好滋养你的伤势,你反把紫气散了!”

明先雪咳了咳,说:“旱灾如此严重,先雪怎么爱惜一己之身!”

方丈再一次发出感叹:“你这个孩子从来都是先人后己!真不知叫人高兴还是担心!”

明先雪微笑着,仿佛是在安慰方丈,又说:“为君者,本该如是。”

方丈只是满口念佛,跟明先雪说了一会儿话,劝明先雪安心将养。

明先雪一一回应着,思路清晰,举止从容,尽显优雅之态。但在旁坐着的狐子七倒听得出来明先雪或是出于疲惫,已在敷衍说话,应付场面。

故而,狐子七便站起来,说:“公子该喝药了。”

方丈一听便明白,站起来告辞。

宝书便打起帘子,恭送方丈离开。

狐子七陪着方丈走出灵氛阁,一路走出莲华殿外。

狐子七环顾四周,顿了顿,仿佛是一头在确认四周是否安全的狐狸。

方丈注意到狐子七的举动,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在担心什么人在用灵视窥视我们么?”

狐子七倒不隐瞒,颔首道:“是的。小心点儿总是没错。”

方丈眼睛眨了眨,也看了一遍四周,回头对狐子七说:“那你可以放心,无人窥视你我。”

听到方丈的话,狐子七心中的顾虑顿时消散。

狐子七打量着方丈,狡黠一笑:“大约是因为明先雪敬重方丈,所以不会窥视。”

方丈却道:“阿弥陀佛。”

“别阿弥了,既然无人,又装什么?”狐子七挑起眉毛,“你竟把他也骗过了……”

方丈听这话,默然不语。

狐子七抬眸,目光锐利:“我该怎么称呼你?八尾姐姐?还是太后?”

听到“太后”二字,“方丈”神色未变,只说:“我有自己的名字,尾曦。”

——尾曦,这个名字,正是那神秘莫测、附身于太后的八尾狐的真名。

“原来是尾曦姐姐。”狐子七语气恭敬又亲切,仿佛二人从没有过什么嫌隙,真的是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一样。

尾曦也似混忘了狐子七是怎么和明先雪联手害惨了自己的,柔和地轻笑一声:“啧啧,难得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只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姐姐给认出来的呢?”尾曦顶着方丈的皮囊,发出狐狸精袅娜的语气,看着真是违和得很。

狐子七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在嗅觉这方面极为灵敏,较一般妖兽还强些。我能辨认每个生灵的独特气息,而这是无法伪装的。你附身在方丈的身上,初时倒没什么,日子长了,我发觉他原有的气息竟在消散,而你的气息却在悄然滋生。正是这一变化,让我最终识破了你的伪装。”

尾曦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微笑道:“没想到你对气息的敏感度如此之高,这确实是我有些疏忽了。”

狐子七心念微转,说道:“你的附身术确实高明,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连明先雪这七窍玲珑的娃娃也叫你骗过了。难道这也是上古秘术?”

尾曦看着狐子七扮作天真无知的样子好笑:“你既然知道上古灵狐有吸国运的秘法,自然也该听说过她假死逃生之传闻。”

狐子七沉吟一会儿,道:“相传,上古之时,妖妃玉面九尾狐曾用假死之法逃避正义制裁。尽管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在刑台上身首异处,但那只不过是她的金蝉脱壳之计。之后,她远渡重洋,重获新生,到了异国他乡仍当她的祸水妖姬去了。”

尾曦点头笑道:“不错,正是这个秘法。”

这尾曦既然掌握了那玉面九尾狐的吸国运秘法,自然也很可能懂得这假死秘术。

因此,当八尾自尽在笼中的时候,狐子七心中总留着一个疑影,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狐子七却仍感不解:“我亲眼看着你的八尾狐身被五雷阵捕获,你是如何附身到方丈身上呢?”

尾曦勾唇一笑:“那老方丈早在乔松殿以身祭阵,一命呜呼了。齐厌梳那味金丹虽然厉害,但也只能帮他吊命。他那时已行将就木,若没有我的附身,熬不过十天八日便也是要咽气的。”

狐子七闻言,心中忽觉感慨,想着老方丈如此慈悲大义,低念一句佛号。

然而,转念一想,狐子七的疑惑又起:“但我明明记得,方丈是先破阵,过了好几日才是你的‘死’?”

“在被明先雪那娃娃击败后,我看到他身上的紫气,便知道厉害了。我便抽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潜在乔松殿的大阵底下,以待来日。没想到这么巧,方丈用命破阵,我正好附身。至于那八尾狐身不过是离魂之躯,作李代桃僵之用。”尾曦解释道。

狐子七依旧是惑然不解:“可我明明看到您的八尾狐身在笼中说话,应答自如,并不似离魂了的样子。”

尾曦轻笑一声,解释道:“那不过是我留下的一丝念力,附着在狐身之上,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狐子七愕然:“也就是说,你在和明先雪决斗当晚,就已经决定抛弃千年狐身?”

“不错。”尾曦点头,“看到紫气归拢在明先雪身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吸国运这一招行不通,我又把明先雪这位未来人皇得罪死了,只有假死重生一条路可以走。”

狐子七也不知是否该佩服尾曦的果决。

虽然利用秘法可以抽魂附体,金蝉脱壳,但那“壳”是自己修行千年的肉身,说不要就不要,也是壮士断腕的勇气。

狐子七沉吟道:“你附身方丈,是想伺机报仇吗?”

“报仇?报什么仇?”尾曦好奇问狐子七。

狐子七便道:“自然是……明先雪绝你仙途之仇。”

尾曦闻言好笑道:“你也是野兽,怎么也讲这种呆话?”

见狐子七一脸不解,尾曦顿了顿,解释道:“所谓仇恨这等无用情绪,只有凡人才会有。我们是兽,只讲弱肉强食,他当日微弱,我便想食他。岂料我算错了,反被他所欺,也是我活该,怎么就上升到仇恨了?当然,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能碾压他的实力,而且杀他也能对我有助益的话,我自然会去杀他,但如今的我,绝不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狐子七嚅嗫:“损人不利己?”

“孩子,你还记得我一开始为什么想要他的命吗?”尾曦问道。

狐子七想了想,说:“为了龙气。”

“现在这个状况,你觉得我还能要龙气吗?”尾曦又问。

狐子七摸摸鼻子:“确实没法要了。”

“这便是了,既然我都不要龙气了,我为什么还要他的命?”尾曦好笑道,“我原觉得你这小孩儿笨笨的,我才疏忽大意,反被你摆了一道,正要夸你是一个聪明孩子,怎么突然又愚笨起来?”

狐子七被尾曦一番揶揄,也不该如何回应,心里却依旧为方丈惋惜着。

然而,现在情况不明朗,狐子七还是装作一副热情友善的样子,跟尾曦闲话着,又趁势问道:“这术法确实厉害,可有什么禁忌?”

“只有一件,狐身如何损毁也无妨,但狐心必须保住。”尾曦道。

狐子七倒也明白:“这是自然,狐心乃精血所聚,若失了狐心,修为大跌,也掌不住这秘法的运行。”

心脏对狐妖而言极为重要。

好比有的恶妖修行,便靠的是猎食人心,以形补形。

明先雪从前给狐子七看过的那本《奇妖百物志》,也有云说,千年灵狐心,食之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是和玲珑心一般的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