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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化远三十三年, 十一月二十六。

临近年关,建孟府正荣县很是热闹,下面村子里的百姓都来县城采买, 备好最后的年货。

正荣县的安纪村, 一连来了好多人, 大家喜气洋洋地, 奔向布料摊子,吃食铺子。

赵夫子先路过衙门一趟,随后就去老友家中。

郭夫子等人早就备好酒菜,等着他过去。

赵夫子也不是头一次来正荣县,上次办青储料的事,还来过一趟。

但这次过来, 明显感觉这里的捕快变多了。

赵夫子看到认识的一个捕快道:“请问署礼堂这会有人吗。”

捕快见赵夫子,自是认识的,问清楚来意后,赶紧道:“我带你去吧。”

这让赵夫子有些好奇:“老夫也知道地方, 你们年关不是很忙吗, 不用麻烦的。”

“不麻烦, 这麻烦什么。”捕快说着有些泄气,带着赵夫子去衙门里面。

衙门里似乎每个人都充斥着不满。

新旧两个团队的人摩擦到现在,就差起火星子了。

赵夫子不知道衙门里发生的事,但能看出不对劲,带着他去署礼房的捕快道:“估计过了年,我们这些老人就都要走了。”

“哪用得着我们忙。”

说话的捕快叫雷力明, 本地人, 今年二十九,虽然只是个普通捕快, 但林县令带来的捕头,副捕头都很好。

三班六房的兄弟们,心里也服他们。

雷力明之前一直东奔西走,去安纪村送过东西,县学那边也去过几趟。

之前虽然忙碌,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但对比即将失业来说,那还是忙点好。

这还要从林县令要离任说起。

天齐国四年一个任期,这个大家都知道,除了有特殊情况的,四年后都会动一动。

所以林县令要走,大家都知道,心里也有准备。

问题就在于,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县里其实也差不多。

重要的位置,肯定换自己人上去才成。

像林县令来的时候,身边带了自己的副职县丞,主簿。

再有就是三个捕头,还有几个门房小厮。

可新县令却不同。

他带来的人可不止这些。

其他部门先不谈。

只说捕快这边。

虽然统称捕快,但捕快内里分为三个部分。

所以一共有三个捕头,下面七十九人分为三队,各司其职。

像林县令,自己只带了三个捕头过来。

剩下的人,要么在本地招,要么还用上个县令留下来的旧人。

林县令来的时候,接手的是烂摊子的,当时此地县令贪污腐败,手下的捕快们也不好用。

按理说,林县令带着自己人过来也没什么。

但林县令从当时河道被奴役的河工们选了些,又招了家贫但力壮,名声又不错的好手,组成如今的班子。

雷力明就是当时在河道被救下的人之一,做捕快一直做得好好的。

本以为新来的县令,说不定也只带三个捕头,那他们的工作就不会有变。

又或者多带一些人过来,他们这边也能接受。

雷力明等人自认没做错什么,七十九个兄弟们,哪日不是在忙公务。

一般来说,新来的县令也会喜欢他们这种认真做事,又没私心的手下。

可以很快帮新县令融入环境。

只是他们如今的新县令聂县令,竟然自己带了三个捕头,又带了三十个捕快。

捕快位置本就只有七十九。

新县令带了三十人。

那肯定有人会丢工作啊。

一个萝卜一个坑,新县令带来的萝卜,肯定会挤走之前的萝卜。

这种情况,发生在正荣县衙门各个地方。

雷力明等人有苦难言,心情低落无比。

这就算了,新来的捕快们似乎是从京城来的,又或者之前有过经验,对本地正荣县很看不上,一口一个乡下地方。

雷力明叹口气,闷头带着赵夫子去署礼房。

去署礼房的时候,这里明显也是两个班子。

赵夫子把纪元的证明文书交上去,新旧团队再次交锋,大家似乎都堵着一口气。

赵夫子默默把文书交给熟悉的一人,这个小吏办事利落,他记得的。

旧团队的人打开一看,开口问道:“纪元的文书?怎么不是他三叔签。”

这算个例常询问,要问清楚原因才行。

赵夫子道:“我是纪元的蒙师,也得教谕准许,纪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赵夫子简单把昨日纪利家的情况说了下。

在场不管旧团队还是新团队的人齐齐点头。

这种情况,自然是恩师作证明比较好。

赵夫子作为纪元的蒙师,绝对有这样的资格。

纪元的两份文书都交上来,旧团队的人道:“放心,等林县令回来,我就把东西送过去,教谕其实也在催。”

这话原本没问题,甚至显得态度格外好。

但新团队的人不愿意了,怎么还林县令批,难道不该他们新县令处理?

其他的人文书就罢了。

这是纪元的。

虽说这穷乡僻壤,但有个纪元这样的学生,确实能称得上神童。

若有新县令来批,以后说出去也算老师之一。

反正官场嘛,能扯上一点关系,那就是关系。

以他们聂少爷的后台,纪元还要感谢呢。

有人刚想说话,被身边人扯了扯。

算了,就剩一个多月了。

他们聂少爷也说再等等。

署礼房的小吏们只当没看到。

还以为他们不知道呢?

新县令的人私底下在结交正荣县一些没事做的秀才,准备随时顶替他们。

这种情况,他们会有好脸色?

现在两个团队,全靠上面的人死压着,否则早就打起来了。

区别在于,林县令可以管住自己的人。

新县令手底下则多认为他年纪小,还需要自己多“费心”,便会做些越俎代庖的事出来。

赵夫子从衙门出来,那雷力明又在门口歇着了。

看来他最近确实很闲。

雷力明以前是快班捕快,不是在外面传消息,就是在巡视正荣县的治安,很少有这么清闲的时候。

赵夫子摇摇头,还是去找老友们吧,顺便问问什么情况,会不会影响到纪元。

等赵夫子一走,雷力明站了起来。

不对啊,方才只听赵夫子说纪元三叔家的事,把其中细节给忽略了。

纪元三叔家的儿子,被隔壁县的托弄过去赌钱?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但只要遇到,衙门就会加紧审理,难道下面巡逻的捕快不知道?

雷力明正好看到回来的林县令跟新县令回来,赶紧把这件事报上去。

新县令还在疑惑,这是隔壁县的事吧,虽然受害人是他们正荣县的,那不报官,他们管不了啊。

雷力明忍住没翻白眼,林县令却道:“安纪村的青储料是不是已经卖完,银钱可发放了吗。”

“那赌头什么时候去的安纪村?”

一般来说,都把这种故意做局的人喊赌头,这人多半就是赌场的人。

一连串的问题,让雷力明也没法回答,赶紧说了自己知道的。

新县令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说罢,求知欲旺盛地看向林县令。

林县令已经习惯了,解释道:“安纪村许多人都在做青储料,这是份额外的买卖,每个人能得不少银钱,至少是超过他们平时收入的银钱。”

“突然多笔钱,惦记的人就会很多。”

“隔壁县的赌场赌头,应该就是听说这事,所以提前去安纪村蹲守,等村民拿到银钱,就会想方设法骗走。”

说罢,林县令解释最后一个疑问:“雷捕快提起这事,自然是想要加紧预防,虽然受害者并未报案,但不加干涉,肯定很快会出现第二个受害者。”

“对村民来说,那就是倾家荡产。”

这,这。

一个赌徒输钱的事,后面竟然还能牵扯出这么多?

“雷力明,你去点四个人,穿着寻常衣服到安纪村一趟,找安村长打听,收留诱赌之人农户是谁,他家又是什么情况。”

“多半里应外合,抓住他们,也能杀鸡儆猴。”

说罢,林县令再吩咐:“最近去巡查村子的捕快是谁,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报上来。”

林县令堪称雷厉风行,听雷力明说了情况,便能推测出背后的缘由。

甚至把青储料的买卖也联系起来。

等知道青储料的钱确实发下去,林县令心里更加确定。

旁边新县令的眼神,几乎带着敬畏。

他真的太佩服林县令了!

林县令虽然只是举人,可他真的太厉害了。

从九月底到正荣县,如今十一月底,新县令觉得,自己只是个蒙学的孩子一般。

这里实际的情况,跟翰林院学的完全不同啊。

用现代的话来说。

大概就是林县令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得心应手。

原本新县令很信任身边的老吏,但时间一久就发现,对于正荣县的事,或者说这些基础的事情,还是林县令最清楚。

新县令跟在林县令身后,并没有发现老吏的目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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