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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珊深吸口气,让自己强行回神。

一步步地,朝镇南关方向走去。

背上的母亲微微摇头,显然是不想让女儿这般受罪,可她病得太厉害,实在没办法说话。

程亦珊却还在安抚母亲:“娘,快到了,咱们一家四口,马上就要到地方了。”

不管这里的日子如何,她都会好好过下去。

她可以学会做吃食,可以学会卖点心,也可以学会怎么照顾病人,还能养成如今的力气带着家人。

就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会带着自己的家人,好好活下去。

木板被程亦淮牵在手里,程亦珊背着母亲稳稳往前走。

直到看见镇南关的城门。

城门内外都有兵士守着,看到他们一行人,立刻道:“来者何人?路引何在?”

镇南关。

到了。

程亦珊深吸口气。

只见城门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绯色官服,正好跟她对视。

纪状元。

“所有犯人都上囚车!”

“快!”

手脚麻利的妇人已经过来,对程亦珊道:“快上囚车!镇南关重地!不得乱走!”

说罢,所有犯人都被赶到囚车上,众人只能坐在里面,不能动弹分毫。

可这囚车上所有犯人,全都松口气。

这意思是,他们不用走到宁安州,可以坐囚车过去?

领头的差役们面面相觑,不过听了镇南关将士的解释,表示理解。

也是,镇南关情况不同,确实不好让犯人们乱跑。

说起来,这地方准备得挺周到啊。

囚车缓缓向前,连吃食都是在车上解决。

当天下午,赶车的兵士便立刻出发。

从镇南关到最后一站地。

宁安州。

马车行走,只需要三四日的时间。

这期间,所有囚犯都由镇南关的兵士,老妇们照顾。

差役们也觉得松口气。

走了这么远的路,没想到竟然是这边关地方,让他们最为省心。

程亦珊发现,董家的商队进了镇南关便离开。

他们身边,则是这几位健壮的妇人照看。

是纪状元在暗中帮忙。

但那日城楼上匆匆一眼,竟然再也没见过。

二月二十八。

许是不用行走,囚车上的犯人恢复了些体力,说话都多了些。

“终于到地方了。”

“流放六千里,竟然是这般滋味。”

“这辈子远离故土,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程大人,让他再次大喊大叫起来。

“闭嘴!”

“一个疯子就该死在路上!”

差役拿着鞭子过来,程亦珊下意识挡在父亲身前,旁边的妇人们赶紧拦着:“马上到宁安州衙门,官爷们快去休息吧。”

“是啊,都到地方了,休息吧。”

差役们也确实累了,在另一个同伴的劝阻下,囚车往衙门行驶。

路上遇到不少货商队伍,好奇地看过来。

流放的队伍啊,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流放到宁安州。

囚车稳稳停在宁安州衙门后门,等着本地刑司过来交接。

出乎意料的是,这边的刑司似乎早就得了吩咐,不用半个时辰,便交接结束。

这批三十多人的流放犯人,已经是本地的犯人。

不出意外的话,给官府种地,修路,盖房子,都是他们的活,具体做什么,还要看刑司的分配。

程亦珊沉默地跟着妇人们,直到犯人们被分开,她下意识紧张。

那身形健壮的妇人,这才低声道:“程小姐,请跟小的过来。”

程亦珊并未走动,反而护着家人。

直到纪元出现。

这条路偏僻,却也不是没有人过来,纪元这样出现是有些冒险的。

但他看得出来程小姐的警惕。

这样的警惕自然有道理。

否则她不可能带着家人走到这。

纪元走到跟前,见程亦珊不转一瞬地看着他,这才道:“走吧,我带着你过去。”

程亦珊还是没有走动,她的眼睛忽然渗出泪水,整个人似乎钉在原地,无声无息地哭泣。

她怕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父亲听到。

她也怕半昏迷的母亲听到。

还怕吓到弟弟。

可她太需要一场哭泣了。

即使是现在,这种无声无息的落泪,也是她需要的。

她身形憔悴,身上有着厚重的污秽,头发也早就不成样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如果只看她的背影,是看不出她在哭的。

纪元整个人顿住,他从镇南关之前便在附近,看着程亦珊背着母亲,看着程亦珊照顾一家。

直到现在。

她的哭泣也是无声无息的。

她坚韧得像宁安州高山森林里的一棵树木。

坚韧,永不动摇。

便是落泪,也是悄无声息,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纪元上前一步,又后退一步。

是的,眼前的女孩子,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她的眼泪,不是软弱的象征。

更像她的勋章。

只是这枚勋章得来得太残忍。

程亦珊仰起头,声音依旧沙哑:“谢谢纪大人。”

“我们是旧识。”

“叫我元哥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