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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心里的丧气也少了点,虽然表情还跟之前一样,可也渐渐发现,把所学变成所用,是件十分愉快的事。

衙门今年的田税清点完毕。

如果在扶江县,这时候就要拉上粮食送到潞州城了,把田税交到漕司,算是完成今年县城的税赋。

但像太新县这种,原本一个县城的面积人口都大都多,更是三合一的大县城。

一般来说就不会自己拉着粮食过去。

再说,附近的山贼流寇可是盯着粮草的。

平时不敢抢,但换成是粮食,他们肯定有心思。

所以基本都是由灌江府内的大小粮商亲自过来收粮。

把粮食换成银子,到时候衙门也方便去灌江城交今年的田税。

时间到七月,灌江城内大小粮商已经出动。

今年的麦子价格还算不错。

应该能换不少银钱。

但太新县的人渐渐发现。

灌江府那么多粮商,收了十几个县城,西边今安县,东边文饶县,全都收了。

唯独拉下太新县。

如果刚开始还只是怀疑。

等这些粮商们返程的时候,这些怀疑已经成真。

听说西村一家人户,还去隔壁今安县问了那边的粮商,说他家有些余粮,能不能卖了换钱。

那粮商原本满口答应,一听他是太新县的,立刻摇头,说什么都不去。

最后只讲,他们知县得罪灌江城的厉害人物,厉害人物不让粮商过去。

这消息一出,别说太新县百姓震惊,就连隔壁今安县,文饶县,还有跟着太新县百姓一起要求减免田租的其他地方百姓,全都不敢相信。

现在谁人不知,他们太新县只等着粮食换银子,然后换羊群,换牧草,建设牧场?

如果粮食只能关在粮仓里,岂不是什么都干不成?

几乎一夜之间,太新县都在讨论这件事。

大家仔细合计,今年的粮商真的都没来,连裴,刘,鲍,三家,也都没去。

裴家主指望用粮食换钱,然后给自己做身新的盔甲。

现在倒好,因为纪炀的原因,他们都不愿意来?

那今年就抱着粮食过日子?

暴怒的裴家主被裴县令勉强安抚,但看样子也只是一时的事。

刘家倒是淡定,毕竟他家有黑市,而且他家以前也不卖给粮商,反而跟粮商暗中勾结。

鲍家则哭诉几句,说如果粮商不来,那修桥的钱都给不起了。

纪炀看着三家的做派,倒是跟往常一样,面对这三家的家主道:“你们的意思是,这全是我的错?”

三家不说话,连裴家主都不吭声。

但意思很明显。

您想想,您怎么得罪人了。

为什么因为您,粮商都不来收粮食的?

您要好好反思反思。

以前太新县没有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今年不仅他们三家跟衙门不能用粮食换钱,百姓们也只能握着大笔粮食,很容易被流寇抢,这种情况很危险的。

说来说去,都是纪炀的问题。

纪炀并不吭声,看着下面表演。

如今情况是很严重。

最严重的,自然还是直接影响牧场,牧场那边要在秋天的时候把羊群,牧草安置好。

否则就要等到明年春天,直接浪费大半年时间。

更重要的是,承诺给百姓们的事没有办好,就会损失在百姓当中的信誉。

如今的太新县,已经不止在为本地百姓做事。

隔壁今安县,文饶县,以及大半个灌江府的百姓,都在看着他们。

学着他们要求减免田租,学着他们索要官田。

不夸张地讲,作为奋起反抗的榜样太新县,如果这个时候垮了,想来踩一脚的人肯定很多。

毕竟牧场的事宣扬那么久,如果到来头里面空空如也,那肯定会十分丢人。

太新县百姓们的拥护也会缩减。

没了百姓们,那纪炀在他们眼中,就跟其他知县没什么区别了。

试想士气正盛的时候,来这么一手,整个灌江府的粮商,牲畜商贩都不跟你交易。

等错过秋天种牧草,养殖山羊绵羊的好时机,就要等到明年再说。

那些招募来的牧民,种植牧草的百姓,他们可是既没有租种三家的土地,也没了牧场的活计。

接下来这一年,日子会非常难熬。

这会鲍家,刘家,乃至灌江城几个人家都在看笑话。

甚至今安县,文饶县,以及其他灌江府的县城豪强,都等着纪炀把牧场砸手里。

让你减免田租,让你多事。

闹得他们当地百姓也在喊着减田租。

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不知什么时候,纪炀所在的太新县,已经成为灌江府百姓口中口口相传的县城。

他们这边只要有动静,不少地方都在响应。

俨然成了百姓们心中向往的地方。

关注的人越多,失败的时候,就会越惨。

不止纪炀知道这个道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这次整个灌江府粮商不合作,以及未来牲畜商同样不合作。

只怕不是一家豪强所为。

而是灌江城那边有人开的口。

毕竟纪炀触及了这些豪强的利益,也是触及他们上面的利益。

减免田租看着痛快,迎来的打压也如影随形。

只是这主意。

到底谁出的?

纪炀环视一圈。

裴家?没这个脑子。

刘家?

没必要,人家有黑市。

鲍家。

纪炀笑笑,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纪炀看着低眉顺眼的鲍家主跟鲍主簿,随口道:“所以呢?你们觉得这事要怎么办?”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什么心思。

好像真的要他们出主意一样。

如今这锅都砸他头上了。

纪炀笑眯眯看着众人,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主意。

“要不,您去灌江城走动走动,说说软话,让粮商过来。”

“对啊这样不耽误您去灌江城交今年的田税,也不耽误您修牧场。”

“而且必须尽快去,否则让附近山贼知道,咱们太新县有那么多粮食,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过来抢一把。”

“别说山贼了,就连关外那古博国,每每到丰收时候,都对咱们虎视眈眈。留这么多粮草到手里,也是祸患。”

最后说话的是刘金牙。

纪炀冷不丁接了句:“刘家的似乎对古博国很了解?”

刘家主一顿,赶紧摆手:“听说,听说而已。”

这三人尽力劝他去灌江城说软话。

看似是出主意。

其实不然。

如果他去了,那就说明他认下,今年粮商不来是他的过错。

如果不去,纪炀看看这三位。

他们三个里面,肯定有“厉害”人物,“忍辱负重”去灌江城帮忙联系,来顶替他这位知县的职责,把粮商的事给办成,甚至把牧场的事也办成。

到时候这家的手岂不是顺理成章插进这两件事里。

后面帮百姓们要抵押田地也会理不直气不壮。

而且话里软中带硬,逼他快点选择。

否则“山贼”,“敌军”就要来了。

到时候粮食都没了,看他拿什么修牧场。

纪炀听出话中的意思,这三家除了裴家主之外,另外两个也知道其中意思。

说白了。

逼着减免田租,像是从他们身上割肉。

再加上清除隐田,更是挖了心头血。

加上持续不断,到现在也没修好的石桥,一点点地放血。

后面又是牧场又是要回抵押田产。

几件事加起来,这三家已经明白纪炀的决心跟毅力。

不仅他们明白,他们背后的人也看了出来。

连周围的豪强们心里也有些害怕。

只有怕了,才会联合绞杀。

只有敌人怕了,才说明纪炀做对了。

所以纪炀这会反而笑着回话,丝毫不觉得眼前三人杀气有多重。

现在就是让纪炀做选择。

承认是自己的错,以后在衙门话语权便少。

让三家跟之前一样,继续插手衙门的事。

不承认有错,三家站出来解决粮食的事,或者让“匪贼”们过来洗劫一空。

鲍家主缓缓道:“知县大人,我们知道您是为百姓好,但百姓们苦,我们就不苦吗。”

“对啊,每天监督他们干活,很累的。”裴家主附和。

而刘家主更是大言不惭:“这些人天生懒惰,不抽打不干活,单是管理他们,都很费工夫。您刚来不知道,这很正常。”

“如果他们自己种田,他们也没钱买种子,更不用说维持生计了。”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则。知县大人,还是不要过多干预的好。”鲍家主开口道。

可他自然想到纪炀不收他金子时,那晚的话。

纪炀说,谁都没有办法阻拦百姓们想要土地的心。

这句话几乎是鲍家主最近每天晚上噩梦的来源。

所以他写信给灌江城的官员,促成此事。

他就是要让灌江府大小粮商都不来此处。

等他力挽狂澜的时候,太新县的百姓才知道,这里到底依靠谁在运转。

绝对不会是眼前这小子。

即使他的话让人夜不能寐。

那也不会是他。

纪炀看出鲍家主眼中的寒意,笑着道:“也就是说,我只有这两个选择,是吗。”

鲍家主慢吞吞道:“您是知县大人,您的选择自然很多。”

这话阴阳怪气的裴家主都看了出来,他刚想说话,被裴县令按着死命摇头。

别说。

这会别说。

纪知县这会真的生气了。

别看他在笑,但他真的在生气。

“要我说,你们这些选择也确实不够好,若是聪明的话,应该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